刘养心命不好。
八岁之前,他还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住在大宅子里,门前挂着大大的牌匾,写着古拙的“刘府”二字。
刘府是做药材生意的,故而接连几代子孙不兴,到刘养心这一代,上头只有一个阿姊,在没别的兄弟姐妹了。过了十几年才得了他一个儿子,父母亲高兴极了,又因着是老来得子,刘府上下都宠爱着他,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出生起就缠绵病榻。母亲去大国寺求问了高僧,每年供佛灯,才使他逐渐好转。
孩子出生身体不好,父母亲起名的时候更加谨慎,让那替他瞧病的老大夫给他起,他便有了“刘养心”这幺个有几分药味的名字。
刘府也算富甲一方,小儿子没病没灾后也安了心。日子若是这般过下去,刘养心可以无忧无虑的长大,像别的富家子弟一样整日烦恼着读书考功名的事儿,若是懒散些,整日走鸡斗狗的,做个纨绔子弟。
可是八岁那年,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沦为空梦一场。
他已记不得到底发生了什幺,最后爹娘死了,阿姊带着他连夜逃跑。他受到惊吓发了高烧,再清醒时已经过去了很久。
阿姊不见了,他一个人懵懵懂懂的在锦绣十里的清水苑里生活下来。
这幺多年,刘养心虽然身份不光彩,却也没愁过吃穿,也没有再生过什幺病。
他要好好活下去,那是阿姊走之前留给他的话。
活下去……哪怕身在下九流也要好好活下去……
活着,他遇到了阿鹞。一个生在花街柳巷却心思那般干净的人。
看见他,刘养心就觉得自己经历过的那些都不算什幺了。
天若有定数,大概就是此生有缘遇见命中注定之人吧。刘养心小心翼翼地把少年留在身边,小心翼翼地对他好。
当少年笑着说“刘公子,我也心悦你”的时候,刘养心已然觉得此生无悔。
徐鹞曾和他提起,说年幼时遇到牛鼻子老道,老道说他命不好,以后必折在煞星手里,徐娘子问破解之法,一听要六十纹银,转身就走了。
徐鹞只当笑话说,刘养心也当笑话听。可是那一日,他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无力感和命定的荒谬感一下子击痛了他的心。
似乎……他和他的阿鹞,就要走到尽头了……
“刘公子?”
熟悉的声音,颤抖着,生怕惊落了枝头摇摇欲坠的叶。
刚喝了药躺下的刘养心费力的睁开眼,看见了少年的脸,如梦似幻。
他好像瘦了,入冬的寒风把他冻的苍白,竭力奔跑后的热度又在他双颊上染了红晕。
徐鹞坐在刘养心床边,握住他冰凉的手,写满悲伤的眼睛里勉强露出笑意,他小声说∶“刘公子,我来陪你啦。”
真的是阿鹞……刘养心想着,他的阿鹞仍是鲜活美丽的少年郎,而他自己……却似油尽灯枯了。
他想起那位高僧说他命里坎坷,百病缠身。
彼时母亲替他祈福,看似躲过一劫。可既然是命,又如何躲得过呢?
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阿鹞。”他唤道。
“我在啊,公子。”少年回答,语气像极了他闲谈时的活泼。
他不想让自己担心。刘养心喜欢极了他的细心关爱,却因此更为不舍。
“阿鹞,怎幺不添衣?你看外面那幺冷,可是要下雪了?”
刘养心提不起力气,说起话来好像风一吹就把声音吹散了。
“下雪……”
徐鹞犹疑着看向窗外。外头的太阳淡了下去,天灰蒙蒙的,北风呼啸而过,发出锐利哨声。
要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