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怨不得他。”仲九解释一句,接着道,“那人家中母亲早逝,只有一父一妹,妹子早年便和安城的一户人家定了亲,本是一年后才成婚。却不料其父突然重病不起,大夫也下了定论,让他们随时准备后事。不过其父清醒之余不愿自己耽误女儿的婚事,便和对方商量着将婚期提前,兄妹二人不敢违背他的心意,便遵照行事。
他妹妹的婚期没过两月,老父便撒手归天,临终之前让儿子将他和老婆子带回故里。那人本想等上一月待何忠回来再上路,可乡间本没有火焚一事之说,父亲的尸首又不能长时间停放。他便想让常氏带上韩氏和何东和他一道上路,待他安葬好父母,便送她们回来或者前去东郡投奔何忠。无奈却招致其妹的强烈反对,她言道‘兄长未娶,孤男寡女一同行事甚为不妥且她刚刚嫁入夫家,如今又要守孝不能伺候夫君,若此事传扬出去,让公婆如何看她娘家,用何眼光看她’。加上常氏并不愿意跟他同去,他就只好只身上路,想着尽快赶回来信守承诺。
没过多久,他快马加鞭的返回村子,却发现何家大变。韩氏从山间跌落因未及时救治而亡;一向乖巧听话不去河边的何东竟溺水而亡;而常氏竟已然疯了?何忠也未如期归家?他仓皇悲恸之下,渐渐的发现许多不寻常的地方。原本打算去东郡寻找何忠,给他说清楚事情的前由,等他拿主意。可后来又探听到冯苗成了一位都尉的小妾,好像那人还是东郡营中的官吏。他一时间没得主意,只好按下耐心,告诉其妹自己去了外地谋生。实则是悄悄的躲在临城,见机行事。
他本是等待何忠归来,顺便照管常氏的安危,却未曾想到,世事难料。他不过是前去临县送了一趟货,回来后却发现何忠竟然没了。他原先本就因何家之事愧疚难过,如今更是痛苦钻心,可他无权无势,又拿方午两家毫无办法。无奈之下他自己烫伤了喉咙,划花了脸,变成一个走街串巷的低矮丑陋老头,只为能时时的挑担前去午旗村,看顾在那边瞎跑傻闹的疯子常氏。”
音落,院内半晌都未有人出声,喉咙像是被什幺堵住似的,大家不约而同的垂下头。直到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来,计耿才震了震喉咙,粗声道,“此人高义,我辈所不能及也。望尔等向此人效仿,不要堕了我们东郡将士的颜面。”
“诺。”众人朗声称道。在见到走进院落的青衣女子时,都一一抱拳行礼,随后极快的退出院子。
白簪遵照元玢的旨意给各地去了急信,她望着天边远去的飞鸽,略带忧思的拍了拍手。随即又自嘲了笑了笑,就她这猪脑子,还是听师父的话,不要白费功夫为好。她只要依照陛下的圣意行事即可,一切就万事太平。
只不过,她回身穿过游廊向后院走去,脚下的步子不急不缓。想起近日那位住在蕸园的夫人不敢直视她的神情,唇角略微嘲讽的扬了扬。脑海中闪过方才邢垟透露给她午旗村的事情,不由的摊开圆白的手掌,望着十根指腹和指节根部粗糙的老茧,以及掌心中交错不清的刀痕,下颚轻轻上擡,露出她独有的傲然来。
说到底,在这世上,还是要靠自己。
若是当初,常氏能跟何忠学些防身之术,或许结果又有不同;又或者,她敢...她摇了摇头,嘴角发出一丝轻叹,终究不过是她的空想而已。
“怎幺过来了?不照顾夫人?”男子的嗓音不知何时降低了一些,带着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柔意。
青黛碎步走到他跟前,小弧度的摆了摆头,“我让白簪先帮忙照看着。”说完,眼神略带幽怨的向侧边扫了扫,看起来极为像是一个痴心爱恋的女子正娇羞赌气朝情郎抱怨。
计耿瞳孔微缩,神色一惊,而后快速的镇定下来,脖子和耳后浮现出恰当适中的红晕来。呐呐道,“这里...说话不方便,你随我进来。”
女子垂眸低首乖巧的跟在前方高大的男子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男人的房间。
门在女子的身后紧紧合上,她眼眸上擡朝房顶望了一眼,见对面的男子摇头,便渐渐的放下心来。双手交叠在身前无措的搅了搅,随后睁开紧闭的双眸,死死的注视着男子的双眼,沉声道,“计副将,我能信您吗?”
“能。”男子坚定不移,掷地有声的回道。目光沉静有力,眉目清明严正。
青黛像是被他的真诚打动,双眸含水的应上他的目光,紧接着咬了咬唇,轻声道,“蕸园的那位并非真的夫人,我不知...夫人是何时被人调换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