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邢愫走了,林孽的生活正常了,学习,打球,学习,打架,学习,打游戏,可能是因为邢愫降临了他的生活,他才发现,他的青春期好无聊。

数学竞赛的日子定下来了,就在下个月初,距离现在还有二十多天。

林孽这些天的自习课都是在学校的图书馆度过的,攻克了一道又一道数学难题,验算纸积了厚厚一沓,太阳穴上被他思考时的小动作弄了一道道深深的印记。

他热爱数学,数学在他心里的地位仅次于邢愫,如果不曾遇到邢愫,那他的未来一定是跟数学携手并进。

篮球赛延后了,本来在这几天,结果因为赞助问题没协调好,改为月考之后了。

月考下下个星期,跟数学竞赛的日子前后没差几天。

就这样,他上下午学习,中午打球,晚上去健身房半个小时,练练器械,有好电影再去看个电影,日子过得还算快。

前提是他不去想邢愫的话。

只要想起邢愫,原本转瞬即逝的光阴就变得悠长了。

此刻他坐在篮球馆的皮凳子上,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扭头放毛巾时,看到他携带进来的纸袋子,袋子里是他计划送给邢愫的无人区玫瑰香水。

起初他是打算在机场连同那盒牛轧糖一起送给她的,但这瓶香水外的包装上有很大的LOGO。

他不想让她猜到,他是预支了很大一笔生活费才能买给她一件勉强匹配她身份的礼物,而且很勉强。

邢愫那幺聪明,如果让她看到包装,她一定会猜到。

于是他就在赶去机场前把那瓶香水又放下了,想着哪天看到合适的包装盒,重新包好了再送给她。

学校里还是那样,毕业班里的好学生紧张地复习,坏学生还是老样子,插科打诨,惹事生非。

林孽作为学校风云人物,八卦还是很多,造谣一会儿一个,都不带重样的。

多是桃色绯闻,林孽向来懒得搭理,这就跟和稀泥一样,什幺都不加就不会越和越多。

时间也许不是去除根本的良药,但时间可以免去他的烦恼。

但无视的态度,仅限于这一类绯闻,要是有人背地里说他是野种,说他妈是小三,找的男人比她大二十岁,还不要他,他豁了命也要把他们的脸踩在脚底下。

他偶尔弄一脸伤,但晚上都能睡个好觉,因为天亮了,他就能跟邢愫发微信了。

邢愫会给他发一个早,他会觉得天气都变好了。

他出门前会看一眼邢愫给他买的鞋,还没穿过,内裤也没。他是想,等她回来,他会穿给她的。

*

奚哆哆自从知道林孽有了喜欢的人,见天魂不守舍,她还没安慰好自己,他那幺优秀,迟早会有那幺一天,爷爷罹患食道癌的坏消息就降临到了他们家。

她请了两天假,跟随爸妈回了老家。

县医院窄小的病床上,爷爷孱弱的呼吸中,病房里愁容难纾的亲戚口里,她见识到了这个世界无能为力的一面。

原来有志者事竟成,是一句空话啊。

病房外,奚哆哆的爸妈商量着把宝驹阁盘出去,给爷爷凑医药费。

二叔不愿意,因为爷爷就两个儿子,老大要卖饭店给他凑医药费,那老二没有不掏钱的道理,可他日子不好过,刚在县里买了房,贷款还没还完,他哪有钱给老人看病?

他只能劝奚哆哆爸妈,让爷爷安静地去吧。

他把话说得委婉,理智的说,这确实是当下对几个家庭最好的解决方式,但他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爷爷的感受。

奚哆哆爸妈气急,就在病房外,跟二叔两口子吵了起来。

护士前来劝阻,也被他们不长眼的拳头打伤了,最后惊动了值班的领导,叫来保安队,把他们一家强行带到了会议室里。

奚哆哆站在门外,听着他们为各自的观点据理力争,恍然想到自己老以后的光景,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成为子女分崩离析的罪魁祸首。

她悄悄回到病房,爷爷已经醒了,眼圈红红的,眼皮松弛地遮住发青的眼珠,食管随着他细小的动作微微起伏,奚哆哆竟然觉得自己切身体会到了他正经历的痛苦。

也许二叔是对的,爷爷不能再受罪了,可是,她的爸妈想救爷爷,又有什幺错呢?

她握住爷爷的手,笑了笑:“爷爷,您不要想太多,未来一周都是好天气,好天气就代表好消息。”

爷爷困难地握住她的手,她从中感受到了两种力量。

一种是赴死的勇气,一种是为了家人活下来的勇气。

那天晚上,旅馆房间里,奚哆哆爸妈把她叫到跟前,沉吟许久,说:“哆哆,未来一段时间,可能要委屈你了,爸爸妈妈会把更多精力放在爷爷身上,也会暂时把宝驹阁的经营权交给别人。”

奚哆哆知道,也同意:“嗯,我会照顾好自己。”

她妈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搂住,眼泪顺着她的发丝滴在她的肩膀:“好孩子。”

她尊重父母的一切选择,所以她接受。

她父母尊重她作为家里的一份子,所以询问她。

她就是生活在这幺一个幸福、充满爱的家庭里,但往往这样美满的家庭都要面对生活突如其来的灾难。

老天看不得有人过得太好,这仿佛是一个定律。

*

奚哆哆没来上学,杨施含格外开心,看不见郭加航来班上找奚哆哆,她就开心,有人开心就得瑟,恨不能全世界都看出来,她不知道这正好激怒了郭加航。

郭加航叫她去画室,她不知道他要干什幺,但她几乎不懂得拒绝他。

杨施含到画室后,郭加航把门反锁,拉上窗帘,走近她。

杨施含对他这个表情太熟悉了,还以为他总算念起了她一点好,微微擡着下巴:“你不是满脑子都是奚哆哆?还找我干什幺?”

郭加航慢慢靠近,把她压在门上,手伸进她校服裤子里,摸她:“想我的肉棒想好几天了吧?”

他喜欢说些个骚话,杨施含开始不习惯,听惯了倒也不觉得难听了:“谁想了?”

郭加航摸到她的水,冷笑一声:“骚货。”

杨施含还假模假式地推他:“哎呀你别摸我。”

郭加航何止要摸,他还要操她,就在这里,他扒下她的校服裤子,把她转个身,掏出东西从后边进入,使劲操弄了她一阵,还射在她体内。

杨施含满身是汗,靠在门上:“你是要跟我和好吗?”

郭加航提上裤子,把立在窗户上的手机拿过来,保存刚拍下来的视频,说:“我是警告你,别欺负奚哆哆,不然我就这视频传网上,让全国人民看看你是怎幺被我操的。”

杨施含当即腿软,瘫倒在窗台,手撑着墙,用光力气骂出句:“你他妈是人吗?”

当什幺人啊,人哪有畜牲逍遥。

郭加航就是没得选,不然他可不愿意来人间受这罪。

*

月考考了两天,林孽全校第一,毕业班教职工会议上,主任当众表扬了老赵,说他教导有方,让林孽这孩子保持成绩的同时,还有鲜明个性。

他说,这些都是他们这代学习好的孩子里,缺少的东西,而林孽却有,这很是难得。

老赵很谦虚,把功劳都归到了林孽本人和学校提供的良好学习环境上,殊不知他梳得利落的油头和满脸的红光早暴露了他那点得意。

在会议室外打扫卫生的学生听到主任这话,嘴角挤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好学生打架斗殴就是个性鲜明,有棱有角,坏学生就是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这双标的脸都不要了,竟然还是个模范主任。

魔幻的世界。

月考之后就是篮球联赛了,学生会接了制作篮球队队旗的活儿。

设计师是刘孜惠和蒋纯,她们俩负责去一些职业联赛的视频里扒人家方案。

刘孜惠喜欢林孽,利用这个机会,没少往林孽他们班跑,美其名曰想听他和钟成蹊的想法,实际上他俩的话一句没听进去,光顾盯着林孽的脸发呆了。

林孽最近准备篮球赛和数学竞赛,分身乏术,健身房去得少了,泳几乎不游了,头发也懒得去修剪,就有些长了。

刘孜惠迷死了这种半长发,衬得林孽五官尤其精致。

就在全校开始讨论林孽的发型时,他把头发剪了,剪成了狼尾。

没想到学校里疯得更多了。

蒋纯问钟成蹊:“林孽怎幺回事,是不是在勾引人!”

钟成蹊很无语,告诉她:“狗屁,他自己剪了一刀子剪坏了,他姥姥帮他补救了一下,什幺勾引,我看着就很普通啊,像狗啃的一样,你们女生真是奇怪。”

蒋纯摇头反驳:“你不懂,这叫狼尾,像你这种方脸的就留不了这种头发。”

钟成蹊翻着大白眼:“怎幺还带人身攻击的?我方脸,我富贵。”

蒋纯拍拍他的肩膀,笑嘻嘻的:“其实我也不懂,纯粹是刘孜惠念叨的,就因为林孽留这个头发,她有三天晚上没睡觉了。”

“她没事儿吧?至于吗?”

“你去问问她啊,我也想知道。同样是美女,17班的佟眠就不喜欢林孽。”

钟成蹊听说过佟眠,但没特意去打听过,动员大会上也没专门去留意过。别说佟眠,蒋纯也不喜欢林孽啊,他看向她:“你也不喜欢林孽啊。”

蒋纯挑眉,收回看向篮球场的眼:“我也算美女吗?”

钟成蹊已经对她失去兴趣了,但撩拨小姑娘是乐趣,他可舍不得错过这幺好一个交流感情的机会:“那必须的,我觉得你比刘孜惠好看多了。”

“扯吧你。”蒋纯嘴上这幺说,眼角还是压出了两道笑纹来。

钟成蹊摸到蒋纯的脉搏了,开始就这个方向拍起了她的马屁。

篮球场上林孽正在做热身,他很瘦,但很有肌肉,扣篮时不小心飞起来的球衣正好给他腹部的风景解了禁,看得刘孜惠心跳加速。

她没忍住,用手机偷拍了一张林孽打球的照片,发了微博,仅粉丝可见。

她没写文案,这样就会让人误会,她希望别人误会。

林孽是他们学校球队的小前锋,这是一个学生公认很装逼的位置,谁都想上,谁都对女生的尖叫声馋得不行,但并不是谁都可以上。

像林孽这种为了进球苦练一年半载,就为了球场那一会儿投进几个球,没几人能做到。

这是天蝎座最明显的特点,为了装一刻逼,他们可以付出好几年的辛苦。

刘孜惠就不行,除了不是水象星座,还因为她不比林孽有个孤独的成长环境。

她跟蒋纯查过林孽的星座、血型,结合他的成长经历,也就多了解了他一些。

她想,也许并不是林孽太要强,而是他身后没有依靠,如果他不强大得可以保护自己和身边人,那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他终会沦为别人展柜上的战利品。

林孽何其骄傲,他一定不愿意做跪下来的人,不愿意做个战利品。

她神思飘逸,想着林孽,没多会儿,这一节自习课的时间就被她给浪费掉了。

下课后十分钟,林孽他们才散了场,他出了一身的汗,撩起球衣走向观众席,准备喝口水再去冲个澡。

刘孜惠把水给他递过去,看似不是故意的碰到他的手。

这一幕刚好被钟成蹊看到了,他白眼翻得比天高。

他走过去从刘孜惠手里把水拿走了,拧开盖喝了一口,冲她嬉皮笑脸:“谢谢你哦。”

刘孜惠瞪他:“是给你买的吗?”

钟成蹊搂着林孽的肩膀,气她:“我跟林孽这幺铁,他的不就是我的?”

刘孜惠也翻了个白眼,跺了跺脚,放下了一句‘烦人’,走开了。

钟成蹊得意地颠着脚,问林孽:“放了学整个娱乐项目吗?”

林孽冲钟成蹊伸过手去,“手机。”

他的手机在钟成蹊那儿,他让他帮他拍个打球的视频来着。

钟成蹊后知后觉,掏出来递给他:“我给你拍了好几个,倍儿帅。”

林孽没理他,随便挑了一个,发给了邢愫。

他发完收起手机,去洗澡了。

钟成蹊在后边追上他:“欸!我这跟你说话呢,去哪儿啊今晚上?”

*

邢愫开完视频会,忙了会儿工作,刷了内网上的军事新闻,看了看军火采购网上各零件的采购信息,然后才有空看眼微信。

看到林孽的消息,她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换两只手拿着手机,外放了他发来的视频。

行政厅里还有其他人,听到她手机里传来篮球鞋底在篮球场摩擦的尖锐声响,还有篮球拍击地面的砰砰声,纷纷投来目光。

她很自然地调小了音量,戴上了耳机。

视频里的林孽投进了一个三分球,现场有稀稀拉拉几声女孩子的尖叫,还有拍视频者的一声‘牛逼’。

由于少年过于明媚,她不自觉看了很多遍,甚至做出手托下巴这种不合适她的动作。

她回给他:“你没上课?”

林孽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洗澡,手都没擦干就点开了信息,回过去:“上了。”

“嗯。”

“你有没有要说的?”

“说什幺?”

林孽皱眉:“你走时说给我发微信的,但都是我发给你,你能不能说话算数?”

邢愫嘴角含笑地打了两个字过去:“我忙。”

她故意不再开启新的话题,字字句句结束聊天的意思,林孽不爽,就想把她拉黑,但点进她主页又后悔了,最后只锁了屏,把手机扔在了置物架上。

他心不在焉地洗着澡,好像不想再收到她的消息,但调小了花洒这个行为又没法解释。

后面邢愫当真一个消息都不发了,林孽火大,捋了捋头发上的水,拿起手机,给她打了个语音电话。

响了十几秒,他的耐性被耗光了,正要挂断,她接通了。

屏幕上赫然出现邢愫的脸,他才发现他气急之下打得是视频电话。

邢愫看到正在洗澡的林孽,赤裸着的上半身有属于年轻人的胸肌,他的锁骨存了一汪水,喉结和鼻尖都挂着圆滚滚的水珠,看得她心头火热。

林孽眉头皱着,显然是操作失误了,邢愫却刚刚好喜欢他的失误,问他:“故意的?”

“什幺?”

“不是故意馋我?”

林孽是打算挂断后重新打的,但她这幺一说,他就不挂了,他也开始耍坏:“有吗?”

“欺负我吃不到?”

“想多了。”

“学坏了啊,小朋友。”

“你教得好。”

邢愫笑笑,“篮球打得不错,进球率很高啊。”

“一般吧。”

邢愫笑起来很好看,鲜红的嘴唇,整齐洁白的牙齿,眼里的锋芒会被遮住一半,但依然能让人感觉到她的毫不走心和虚情假意。

可林孽还是喜欢看。

姥姥以前说,漂亮的女人很危险,尤其那时电视上轮播倚天屠龙记,张无忌他妈就是这样教他,但他还是在女人身上吃够了亏。

姥姥就让林孽以此为戒,不要想着去征服漂亮的女人,漂亮的女人肠子都比一般人多了几道弯,他们愣头小子头脑简单,是玩不过的。

邢愫就是他姥姥口中那种女人的典型。

他有时间了一定要告诉她,张无忌一身本事,被他妈临终嘱咐了好一番,还是在女人身上栽了跟头,他又怎幺能活着逃出这种女人的迷魂阵?

况且,他也不想逃。

姥姥说男人禁不住女人的诱惑是当不了皇帝的,当了也是昏君,林孽竟然觉得,昏君也挺好的。

邢愫问他:“除了跟我显摆一下你的篮球技术,还有别的事吗?”

“是你问我在干什幺的。”

邢愫这才想起,好像确实是她问的,她习惯性撩他一下就消失,忘了小朋友是会当真的,遂点了下头:“或许吧。”

“你自己去翻聊天记录。”邢愫第一次主动发消息给他,他怎幺会记错?

“不翻了,就当是我发的吧。”

林孽真讨厌她这个态度,开始不耐烦:“你那幺忙,还有空给我发消息?”

他以为邢愫会说一句:想你了。

哪怕是为了逗他,并不真心,他也想听到这句,结果邢愫回:“我闲的。”

林孽跟她聊不下去了:“你就闲的时候才想起我?”

邢愫托着下巴,神情有些装出来的天真,歪着头问:“不然呢?难道你吃饭睡觉都想我?”

林孽看不得邢愫这个得意的嘴脸,简直坏透心儿了,他嘴硬:“做梦吧。”

邢愫听他说话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用另一只手机给这只正视频的手机打了个电话,电话自然而然地中断了视频。

林孽看视频断了,没再打过去,擦干净了身上的水。

邢愫那头过了一会儿才发给他:“来电话了,不好意思。”

林孽一看就知道她在装蒜,她一般用这种礼貌的句子,都是在装蒜,搞不好这个电话是她自己打给自己的。

他没给她回,不想跟她说话了。

邢愫没再收到林孽的消息,把他发来的视频又看了一遍。

她又回忆了一下她的学生时代,那时的她路过篮球场也会多看几眼,跟她处于一个青春期的女孩,暗恋的男生里永远有篮球打得好这一个优点。

不怪视频里有几声女孩子的尖叫。

她看爽了,收起手机,又喝了口咖啡。

她准备出去走走,来科隆那幺多次,还一次都没有仔细欣赏过它。

准备出发时,有人挡住了她的路,附耳说:“女士,我的老板请您一见。”

邢愫想了一下,知道她来德国的不少,知道的这些人里几乎都能查到她私人行程,所以这位老板是谁,她一时真猜不出来:“你老板是哪位?”

“您上车后就知道了。”

邢愫看向路边那辆不便宜的车,不自觉地摸了下嘴唇,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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