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为越溪女

素手擎帘,露出一张妩媚笑颜。

“霁娘,快上车。”

阿霁在高家小婢的搀扶下登上牛车。坐稳后,发现宽敞的车厢里,除了娅娘,还坐着她两岁的女儿星星和即将及笄的小姑苦桃。

娅娘朝阿霁挤挤眼睛,“带她去见见世面。”

苦桃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做嫂子的有责任替她张罗。

见阿霁还是一身家常旧衣裳,娅娘恨铁不成刚,“说了是去越国公府上,你也不打扮下,不怕对贵人失礼吗?”

阿霁坦然道:“我见皇帝也是这副打扮。”

娅娘听了这话,倒是一顿,笑道:“素面朝天,是美人的筋骨。”

阿霁看看她的孕肚,又看看汤圆一般白嫩的星星,羡慕道:“你又怀上了,三年抱俩,真是能干。”

娅娘也是飞龙五年出嫁的战时新娘,夫婿高占玉和徳骏为金吾卫同僚,同是在邓将军主持的集体典礼里完婚。从那时起,阿霁和娅娘便成了闺中密友。

对比娅娘的多产,阿霁很有些惭愧。

娅娘却道,“母猪一样生生不息,有什幺好?再者说了,这也不能说是我能干。”

阿霁听懂了她的意思,大笑:“你在暗讽我的丈夫不能干?”

娅娘睨她一眼,“是又怎样?早些醒悟,换一个吧。”

牛车辚辚,进了台城附近一座公府。停车的外院早有东主的婢媪迎候,连同时抵达的别家女眷一起引入后院。

这越国公杨仁礼乃国朝新贵,早年在军中,曾是当今皇帝的作战搭档,几度救彼此于乱阵中。今上登基后,感念旧时一起出生入死并肩浴血的情谊,封他越国公,世袭罔替。

杨仁礼与今上同龄,今年也不到三十岁,尚未娶妻,只有几个侍妾。当中最得宠的一个,便是娅娘做舞姬时的好姐妹应弦。府中没有主母,应弦的日子过得极逍遥,不让贵妇,召集旧时姐妹宴饮欢会是常有的事。

初时,娅娘和应弦同为秦国公府中舞姬,自幼一起长大,情谊深厚。应弦运气好,一舞赢得少年将军的瞩目,被纳入府中,从此恩爱不移。应弦遭受的磨折少,性子还保留着少女的憨厚纯真,春水一般澄澈,情绪外露。

听了娅娘介绍,她好奇地上下打量阿霁,微微点头,“果然是美人。”

做舞姬的讲究身段,渐渐锻炼出职业眼光,最识美人骨。

阿霁却只当她说客气话,胡乱谦虚了两句。每当此时,她总觉得窘。

娅娘擡手抚平应弦的蹙眉,问:“今日欢会,自是你的高兴,如何烟锁愁眉?”

应弦笑道:“我怜惜那些要上钩的鱼。”

公府挨着台城,离皇家的玉髓山不远,有道沟将山中的温泉引入府中池沼,是今上对越国公的恩待。

应弦在池中养了许多红鲤鱼和其它水族。近来见之长得肥美了,便下帖给姐妹们,要做一个“鲤鱼会”。

娅娘却说:“你总是心软,怪不得有福气,日常积的徳嘛。”

少时,客人到齐了。在应弦的带领下,来到后园,远远望见冬日林木间水气氤氲,带着暖香,身上的寒意顿时无踪。

一个女客不禁道:“要是有汤池就好了。”

因她生得白皙丰腴,另一个便打趣她,“温泉水滑洗凝脂。”

应弦回头道:“有汤池的,任君用之。”

娅娘便和阿霁耳语:“你不是总抱怨冬日洗浴不便,一会儿我们去泡泡,美肤养颜呢。”

阿霁是有些心动,但在陌生的人家宽衣解带?她还是摇摇头,打消了念头。

一道曲廊架在池沼之上,两侧有乌木围栏,其内连着条座,与栏杆一体材质,上面铺着玉色坐垫。暖气蒸郁,随风飘散,时而露出一池碧水,其下锦麟闪耀。

女客们多是舞姬歌妓出身,身姿窈窕,穿的多是纱罗软衣,或倚柱而立,或伏栏而坐,倩影迷离于雾岚中,恍若瑶台仙子。

一个女客说:“有这温泉水薰着,冬日固然好,夏天岂不热死?”

应弦道:“府外有水闸,夏天落下水闸,温泉水就进不来了。”

众女纷纷赞叹。

婢女们用小几擡来小食,甜酒和肉脯都是宫中御赐。

这些金丝雀的日常不同于贵妇或贫女,不受礼仪家教的约束,眠得迟,起得晚,近午尚未进食。

阿霁是勤劳主妇,天明即起,洒扫庭除,为夫君炊饭。劳动量大,自然吃得多,早饭用得饱,这时却不饿。

又有小厮送来鱼具,供女客们垂钓。

阿霁拿了一杯甜酒抿着,待服侍她的小厮装好鱼饵,便投钩入水,不多时便钓上一头张牙舞爪的大龙虾来。

娅娘惊笑:“怎幺还有这玩意儿?我也试试。”

阿霁以前吃过龙虾,晓得烹调办法,问了应弦可以带走,便决定带回家给徳骏料理了吃。

其余女客也有收获,鱼儿接二连三上钩,惊笑声此起彼伏。直到高家苦桃钓上一只王八来。

应弦见了拍手,“桃娘手气好,必得金龟婿呢。”

苦桃窘了,追打她:“我就说你个不怀好意的,今天必有节目捉弄我。”

话音未落,阿霁的钓杆扬起,一只绿毛龟出水而来。

众女失笑,“应弦,你也忒淘气了。”

应弦却也诧异,“它从哪里来的?我可没投放过这玩意儿。”

一个小厮说:“去年主君在园中宴客,倒是投放过几只绿毛龟逗趣。这也是其中之一吧。”

应弦向阿霁致歉,“真是对不住了。”

阿霁本也不是来不起玩笑的人,把绿毛龟摘钩,放回水里,“不知这回咬谁的钩呢。”

娅娘无语了,“怎幺又放回水里了,你也够坏的。”

隔不多时,那绿毛龟竟然又被阿霁钓起来。

众女都觉得好玩,“该,该!”

娅娘笑得喘不过气来。

阿霁冷言提醒:“小心动胎气。”

应弦来凑趣:“这龟和你有缘,你若要,只管拿去,炖了它吃掉解气吧。”

阿霁点头,“是好主意,我就笑纳了。”

一时众人倦了,有的便提意去泡汤泉。

应弦借口要监督厨房备办晚宴,命婢女领她们去。见阿霁没有泡汤的意思,也不勉强,着一个小婢带她去赏府中的腊梅花。

府中因为温泉的缘故,地气暖于别处,腊梅也比别处开得早,开得胜,那娇黄的蕊瓣映着前几日的残雪与树底青苔,叫不懂品花的阿霁也叹为观止。

赏梅的阁子建在梅林当中,只有小小一楹,一面的纸窗卸下了,地上铺着厚厚的苇席,旁有小几,摆着笔墨,似是供赏客有诗思画意时取用。

阿霁钓鱼时饮多了甜酒,此时给花香一薰,有些上头。拜托小婢去寻茶,自己则倚着小几,托腮假寐。

身后传来脚步声时,她只当是小婢,并未回头。直到一双铁臂圈住了腰,浑身为浓郁的男子气息笼罩,才悚然而惊。

“美人,你教我想得好苦。”他吻着她的腮,声音有些耳熟,口气里也带着三分酒气。一亲芳泽掀起猛烈的情浪,手臂箍得愈发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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