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仁心(12)

突然,她听见清脆的声音,像是骨头和肢体折断一般。

周围的人群惊呼。她被松开,跌坐在地上。

她看见几个男人躺倒在地,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呻吟着。

而眼前是柯羽的身影,一只手牢牢掐住男人的脖子,他的舌头吐出来,喉管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她看见他手上青筋毕露,眼中也蒙上了一层愤怒和仇恨的红血丝。

柯羽循着阿May的气息,一路追到了火车站。

并不难找。她的气息对他来说实在太过特别。

他远远就听见阿May的尖叫。推开行人,一路狂奔,看见她被几个人拖着往一辆车旁边走。她无力地挣扎着,但周围所有的人都视若无睹。

那一刻柯羽心里涌上了一股很久都没有过的仇恨。和当年发现自己身处被死死填埋住的墓穴时,一模一样。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折断了那几个人的手臂和腿,有一个男人,他看见他打了阿May一巴掌。

他的手宛如一把铁钳,将他硬生生提离地面。中等身材的男人,在他面前仿佛一只待宰的鸡,胡乱地踢蹬着,口涎从大张的嘴里流下,那样子要多丑陋有多丑陋。

他想,如果就这幺把他的头,连带着一节脊椎从胸腔扯出来,才能平息他的怒火。

一只手拉住了他。

他扭头,看见是阿May。她的一边脸上还带着淤青的印子。

她小声说:“不要……”

“他们不该死吗?”   他轻声问。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

她还是拉着他,摇了摇头。

柯羽松开了手。

那个男人瘫软下来。连滚带爬地跑向远处停着的车。

柯羽看着阿May,她止不住地抖。

“我们走吧。”   他说。

她点了点头。

柯羽带阿May回到家。

她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看着他倒了盆水,沾湿毛巾给她擦脸。然后拿出药瓶和棉签,一点一点给她被打伤的地方上药。

他一语不发,动作很轻,仔仔细细地把药涂抹均匀。

阿May不知道该说些什幺,便也低下头,沉默。

涂好药,他问:“你饿不饿?想吃什幺?”

她摇头:“我不饿。”

他蹲下来。原本他个子很高,现在是稍微仰视她一点的角度。这样一来,她即使是低着头,也逃避不开他的目光。

她不知道他会说什幺。但她感到忐忑,也感到心虚。

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把小纸片,放在她的手上。

“我很久没有吸过活人的血了。之前我晚上出去,是去郊外的养殖场,买一些比较小的动物。那边主要给市里供货,很大,每天那边都会死一些家禽家畜,所以,吸完血把尸体扔掉也不太容易引起人的注意。这些是取货的小条。”

他笑了笑。

“但是,毕竟这幺做不太体面,……我并不想让你看见我拎着一只鸡或者鸭子,或者兔子什幺的,咬开脖子的样子……所以我一直都不愿意和你提。我想说的是,我可以控制住对人血的渴望,我能做到。”

阿May看着手心里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小纸片。

“还有。”   他说,“关于我对你做的那些事……其实我今天想过,是不是你其实很反感和我接触……我想要你,但我不想强迫你。第一次我做得很差劲,我想努力多补偿你一些。”

他清亮的灰绿色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她。

“可是我没有问过你是不是想要。也可能是我懦弱,我不太敢问。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你不喜欢呢?所以我只会试探。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可以做到不碰你。”

他顿了顿,

“可是,我想请求你,给我一些时间,这几年,不要走。”

“你还很年轻,没有独自谋生的能力。虽然我活了很多年,比一个人的寿命长了很多倍,但我很了解一个人在这世上孤单生活的滋味,尤其是,一开始什幺都没有……我不希望你也这样,尤其是看见今天发生的事,我就更不放心让你这幺双手空空地离开。如果你愿意,现在我就可以教你,把我会的东西都教给你,到你能够经营这家诊所的时候,我把诊所留给你,我走。”

他握住她的手。她颤了一下,但没有把手抽走。

“这样可以吗?”   他问。

他的语气自始至终都很温和,就那幺看着她,即使他没有直说,但她还是看见了写在他目光里的恳求和悲伤。

别离开我。

“对不起……”她小声说。

阿May泪如雨下。她抱住他,下巴埋进他柔软的黑发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个晚上他们久久地接吻。柯羽双手捧住她的脸,一遍又一遍地吻她。头发,耳垂,脖子,手指,他们跪坐在床上,抱得很紧,好像要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般。

她喘息着,手指拽住他的衬衫衣领。他从她胸前那对小鸽子上擡起头。

“给我……”   她带着哭腔呻吟。

柯羽温柔地进入她,填满。一下一下抽动,他感觉她和之前有些不一样。像小野猫收起了利爪,纤长的手脚缠上来,贴紧他,一丝缝隙都不留。

他们一起达到了顶峰。

阿May在他的怀里睡着了,手臂还环在他的脖子上。

柯羽小心地帮她拉好被子,轻轻地把她的手臂移开,无声无息地下床。

他走进浴室,解开衬衣。腰上一道不长的口子,皮肤绽开,露出里面粉红的肉。

在火车站,他们人太多,搏斗的时候,他觉得腰上被什幺撞了一下,之后看见一人手里拿着刀。当时没有觉得很疼,因为他的痛感比人类要迟钝一些。

之前这样的伤口也不算什幺,很快就能愈合。

但现在没有。不流血,裂开着,不知什幺时候会好。

大概是因为养殖场里的家禽家畜终究不能取代人血,不能给他应有的补给。他确实感到自己的身体比之前虚弱了些。他怕吓到阿May,做爱时就始终没有脱上衣。

其实他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没有体会过死亡的威胁,永生宛如一个无法解除的诅咒,让他只能目睹别人生命的流逝,自己却陷入了走不出的怪圈。

如果这样做,能够让他的生命也像正常人一样,有结束的一天,那也不错。他想。陪着阿May以相同的步调过完这一生,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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