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拜师

陶华嚼了嚼李子干,感觉口舌生津,方淡定了些。但听得车声辚辚,马鸣萧萧,心里还是觉得害怕。然而这番冷静下来,她自然再也不敢去抱李隐,只是自个儿缩在车厢一角。另一边的李隐与她只有一掌之隔,下身还是硬着,也是不敢瞧她。此时李隐感觉那不听话的肉块着实恼人至极,他试着微敛心神,却只觉陶华那剪水双瞳彷佛长在心口里注视着他一般,被她看一眼都叫人热血沸腾,无处可躲。

未几,马车缓缓停下。李隐正担心被陶华看出端倪,摆弄着下裳遮丑。那边陶华却连招呼都不打,像只被猛兽追着的野兔要逃命一般窜了下车。待下了马车陶华始发觉自己正在李隐府邸门前。陶华不解,欲向李隐相询。李隐却磨磨蹭蹭地,迟迟未下车。陶华不愿靠近马匹,只好在不远处候着。等李隐从车上下来,只见他动静稍异,脸色不虞。

陶华心忖,此人行事霸道,又有些喜怒无常,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妥贴。想了想,还是走到李隐跟前问:“将军不是要送我离京吗?为何带我到府上?”

李隐身上不自在,也不愿与她在道上闲扯,便把她迎了进厅堂。陶华本以为李隐一个独身男子,将军府最多不过宽敞整齐。岂料这府邸不仅格局宽宏,花鸟虫林﹑亭台楼阁竟全没落下。李隐偷偷注意到她欣赏的神色,心下不禁有些欢喜。

进得厅堂,小厮给陶华奉了茶,李隐便屏退了众人,向陶华道:“昨天先生虽与李潜说了个清楚,奈何那小子依旧死心不息,故把先生请来府上,免得那孽子再来打搅先生。”

陶华虽能理解李隐作为长辈,自然不愿李潜这根卫国公府的独苗与自己有甚幺牵扯,可他行事这般霸道,实叫陶华心中不喜。

李隐瞧她面色,自然知她恼怒。不知怎地竟想如在马车上那般,哄她一哄,遂温声道:“卫国公尚有月余抵达京城。待他回京,本将军自会把先生送回陶府。这些时日便要委屈先生了。”

陶华心里自是不愿,但心知拗不过他,只好道:“烦请将军把我府上的丹砂接来。”她自小便由丹砂与樱草侍候,可樱草方才显是被李隐的鞭子吓怕了,要她来将军府侍候,只怕她话都说不利索。故而陶华只让李隐接丹砂来。

李隐想了想,应允了陶华的要求。复又嘱咐道:“李潜虽年少,但颇有些计谋,先生暂居于将军府之事切切不可走漏风声,否则不知那小子又要翻起甚幺风浪。”况且李隐与陶华年岁相近,李隐府内又没有正经女眷,这事若传出去对陶华名声终究有碍。

二人说过话,李隐便让府中侍女领陶华进了客居的院子。那院子清静雅致,比陶府还要宽敞些。正房前还种了一株桃树,此时桃花开得正盛,真真灼人眼目。待陶华进了正房,只见所用事物一应俱全。正房旁边的一间小书房更备了写画用的纸笔墨砚。除此之外,李隐又拨了一个仆妇,四个侍女供她调度。

晚些时候,丹砂提着细软来到陶华的院子,见陶华全须全尾的方放下了悬着的心。二人甫相见,丹砂便上前拉住陶华的手,关切地喊了声“女郎”。丹砂虽然比陶华年轻两岁,但行事稳重,在人情世故上也想得更周到。

二人述了前事,丹砂便忧心遁:“贸然送女郎出京自然不好。但这将军府上下没个女眷,女郎客居于此也是不妥。”

陶华默了默方道:“我心里也是不情愿的,但李隐的蛮劲,你也晓得了,我们哪里抵得过他?”

丹砂回想起李隐在陶府里抽出的那一鞭也是心下惴惴,嗫嚅着说:“……当初若没有收世子为学生……也不致于惹出这番祸事。”陶华听了也不禁叹气。

陶华自幼醉心丹青乃受其父陶西凤影响。陶西凤宠爱陶华,打小起父女二人便是镇日在书房中鉴画写画,陶华可说是跟着父亲长大的。可如此教养,以致陶华于女德女工﹑人情世故上便有些缺失。原来她天资也是聪慧的,可她性子本就不喜受拘束,又被父亲纵着,便离闺秀一途愈来愈远。无怪乎陶夫人当时也怪怨丈夫把女儿的性情养偏了。直至十六岁时,秦家借故把亲事退了,陶华才真正因自己这性子吃了亏。而退亲一事对陶西凤的打击尤甚。陶家家势息微,秦家的亲事于陶华而言可说是上上之选。如今被退了亲,怕难再找到秦公子那般的良人。这番变故也教他反省往日纵容陶华反误了她终身。陶华虽不看重世人置喙,却不忍见父亲伤怀,从此以后便不再卖画,授艺也只收女学生。当初若非见李潜天资过人也不会破例,岂料还惹出了这场风波。

其实陶华不愿客居于将军府,不过因为不喜受人胁迫,所思所虑与丹砂实有所不同。

丹砂见陶华没法,便大着胆子道:“李将军若守诺把女郎送回陶府自是极好,若当中又横生枝节,女郎何不……何不……”

二人相处多年,陶华哪能不知她心思,便睇了她一眼,冷冷地道:“何不怎地?”

丹砂看她脸色,已是底气全无,还是勉勉强强地说:“何不……请秦又玄公子帮忙……。”

陶华听了,马上抽开丹砂拉着她的手,淡淡道:“我不求他。”

丹砂见她真恼了,忙斟茶添水,安抚她顺气。

正当此时,外头却传来人声,来人便是李隐。二人见他前来都有些意外,但见他神态轻松手上还捧着一个锦盒,不似来寻事便缓下了心神。

谁不知李隐在门下却已把主仆二人的话听了大半,进了门便开门见山道:“本将军这次请先生到府上确是有些鲁莽了,”陶丹二人听了便知李隐已把她们的话听了一耳朵,丹砂不禁底下头去,后又听李隐笑道:“倘先生客居于将军府一事当真为外人知晓了,那幺——先生便与人说本将军也拜了先生为师吧。说起来侍奉恩师也算是个名头吧。”

陶丹二人听他要拜陶华为师皆是一愣,但见李隐虽满脸笑意,语带戏谑,却神态认真不似作伪。李隐说着还把手中锦盒送上,说是拜师礼。陶华打开锦盒一看,只见盒中放着一块湛蓝的“点黛”。点黛又叫青金石,靛青颜料皆是由此而来。但此物颇为难得,从桃林会面到今天不过十二时辰,李隐竟把这些事安排得巨细无遗。陶丹二人见了他的手段,对他都不禁既是忌惮又是佩服。

那边李隐也不待陶华答应,便说:“先生既收了拜师礼,也该给学生回礼。”

陶华愣了神,说:“我此番出来哪有带甚幺物件?”陶华刚说完,只见李隐笑了笑便起身探手向她发髻边。李隐手快,陶华还没来得及回应,他人已坐回椅上。

“学生不嫌弃,便把此物当回礼吧。”李隐笑得灿然,手里罢弄着一根桃花白玉簪,上面刻了“夭夭”二字,正是陶华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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