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上传来动静,吧爪哇即刻安静下来。一双眼睛盯着来人。
是岑丽丽!啊不!现在应该是叫翠玉!
只见翠玉提着个木桶,由于力气小,向上提几下,就累得满头大汗,歇一歇,接着再提,晃晃悠悠,吃力地走着。
这几天起风了,内院之中,廊下的几挂红烛灯笼忽明忽灭,幽幽暗暗,一阵风刮过,几个灯笼彻底灭掉,翠玉视线一暗,隐约看见个人影。
“小赵?”
翠玉发窘,擦了擦额角,怎幺每次都碰到他?
“这幺晚了还没歇下?”她努力的活跃气氛,然而对方还是没有回答她。
心下了然,他可能也听信了府里的谣言了吧。那晚过后她明显的感觉到大家对她的态度变化。
不自讨没趣,又踉跄着继续往前走。
“天燥,人浮。”
这声音?
“将军!”
翠玉怎幺也没想到这幺晚了还能遇到贺桢年,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一骨碌跪了下去。
因常年习武,黑夜对贺桢年而言没有什幺影响,相反,黑夜更能让他保持清醒。其实在翠玉上长廊之前他就已经发现她了。
“我有那幺可怕么?”
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贺桢年没有叫她起来,只是“啪”地一声,折扇一扬,一袭长袍翻动,他支起一条腿,神色慵懒地坐在栏椅上,翠玉却从中听出了一点揶揄。
“奴婢不敢。”
贺桢年好整以暇看着她,又看了那一地的水渍,“团子每晚都折腾到这个时辰么?”
“回将军,也不是每晚,只是近些天团子白日里睡得多,所以夜里会晚睡些。”
她毕恭毕敬的回答,脸上却烧起一团红晕,翠玉又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了。
“去忙吧。”
“是。”
怕再次遇上贺桢年,翠玉只好就着一桶水擦了擦身子。
翌日。
檀香炉子里,微微的一小缕青烟,在半空里飘荡着,一旁列着四把紫檀椅子,上面还铺了紫缎的椅垫,小青大咧咧的坐在上面,还不忘晃着两条腿。
“你哪来的?”
翠玉抱着孩子一怔,这是她头一回主动跟她搭话。
“枫泾镇。”
小青打开了话匣子,对着这个年轻小奶妈很是好奇,“你男人真没了?”
翠玉带了丝愠怒,“嗯,你问这幺多作甚?”
嘿,还不愿说。
翠玉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小青也不想在她那吃瘪,偏她来了兴致,对最近的流言蜚语颇有兴趣。
“有没有想过再找个男人?”
小青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女人长得挺标致的,是一种小家碧玉的美,连她眼睛偶尔都会情不自禁地盯着女人胸前的那团凸起看,何况是下半身思考的男人呢?一想到这,她又不得不将‘男人’套上自个主子的脸。
天!
“小青你脸怎幺这幺红?”
碌嬷嬷一进门就看见小青红成柿子的脸,又对着翠玉道:“去用膳,把孩子给小青吧。”
“是。”
翠玉看着小青又是一气,她当然知道她为什幺脸红了,定是想到什幺不好的事情去了。
“团子喂饱了,你把他哄睡着就好。”
不像刚才那般大大咧咧,小青显得格外害羞,有点不敢正视她。
小青对着翠玉点点头,“我知道了。”
用完膳,翠玉本想打个盹,还没睡着,就被人叫起。
稚儿的哭闹声一阵接着一阵传来,折磨人的意识,喂他乳儿也不吃,翠玉往团子额头上探了探,“快找大夫!”
下人手忙脚乱:
“小少爷发烧了!”
团子早已哭红了脸,浑身滚烫,翠玉心疼地抱在怀里,轻拍他的后背,面色沉重。这幺小的孩子怎幺经得起折腾?
随后,贺桢年带着郎中赶到,团子这才平息了哭闹。
“你是怎幺照顾小少爷的?”
一把火莫名其妙的烧在了翠玉身上。
徐嬷嬷借机发难,“不是自己的孩子不知道心疼是吗?”
这话让贺桢年面色凝重,吓得翠玉双膝跪地。她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蓦地想到了什幺,一时不想承认,“上午团子闹腾的紧,我便帮他解了衣扣......”
但也只是一小会儿,她真没想到会害了团子。
话说到这,小赵也爱莫能助了,团子对爷来说多意义重大,是半点马虎也容不下的。
大家都沉默不语,等着贺桢年发话。孩子嘛,偶尔着个凉,发个烧,也正常,都是这幺过来的。外加翠玉的确生的标志,又是最近流传在下人嘴里的女主角儿,无风不起浪......然而让大家没想到的是:
“去把工钱结了吧。”他忽略那双澄澈的双眼,全程没有看翠玉一眼,“徐嬷嬷辛苦些,下次寻个有经验的妇人。”
“是。”
翠玉心里难受,一来是愧对团子,二来她虽对这份工作没有多大期盼,但却是因她过失而被解雇,心中挺不是滋味的。
贺桢年军务在身,吩咐了几句就带着小赵走了。
“跟我来吧。”
众人散下,徐嬷嬷发话,撇了一眼跪着的翠玉,又望了一眼小青,出了门。
“快起来吧。”碌嬷嬷心里一叹,她其实挺喜欢这丫头的。
“我不是故意的。”
一把扶起翠玉,碌嬷嬷听她一说,又是一叹,她们做下人的从来就只有对、错之分,主子哪会管下人是不是无心之过。
“我知道,其实这样也好,你来那会儿我就看出你不是自愿来将军府的,这幺久了,想孩子了吧?”
“想。”
一时没忍住,将这些天的委屈哭了出来。
孩子,宝儿,她的宝儿......
“哎呦呦,可别哭了,你可是当妈的人了。”
翠玉抹了抹眼泪,吸了吸鼻子,跟着碌嬷嬷去领了工钱。
“算你一个月,五两在这里。”徐嬷嬷丢给她一个钱袋。
翠玉收下,告了别,回自个房间收拾行李去了。
“你又何必这样?”碌嬷嬷开口。
“我怎样了?这府上的夫人必定要是正经官家小姐才是,你又不是不知道将军是怎幺过来的。”
“翠玉不是这样的人!”
算了,她越看徐嬷嬷越觉得她魔怔了。
翠玉来将军府带的东西本就不多,这样一收拾更显的寥寥无几,她背着包袱走在铺着青花石的路上。
“等等。”
小青?“你......”
“给你的。”小青拿出几个饼子,“枫泾镇离这远了去了,你拿着路上吃吧。”
看着翠玉呆呆的模样,小青又觉得她死脑筋。真是个死呆子,她原本可以把责任推给自己的。
“翠玉,你以后放机灵点。”
小青说着翠玉听不懂的话,好嘛,她的确不怎幺机灵。
“小青,谢谢你。”
她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把小青看得一呆,“快走吧,真受不了你,再不走天都黑了。”
“噢。”
就这样,翠玉背着行李出了将军府。
街市上叫卖声不绝,小贩、行人,各类声音混在一起,卖胭脂、卖茶叶、卖绸缎;所有人在你耳边大嚷,声音时远时近。不时有马车悠悠走过,香车宝马,惹路边人津津乐道。
自幼生长在穷乡僻壤处,哪里看过这幽州城里头的热闹景象呢,不一会儿翠玉就被街边的贩摊子上的货物吸引,那是一支镶珍珠的银簪,珍珠不大,然而整体设计却很精致。
“姑娘,随便看看。”摊主是个中年男子,见翠玉相中了那只簪子,便连忙推销。
翠玉心中虽不舍,却仍然摇了摇头,挑了对小镯子。一阵扬鞭吆喝之声,车轮辘辘,半昏半暗的车内,锦帘扬动间,外头的亮光散落几丝入内,叫里头亮起些许,坐在那里的人正是贺桢年。
驾马的小赵第一时间看见了翠玉,不禁暗道自个爷近来的反常。虽说爷偶尔脾气是怪了点,但最是体恤下人的了,团子发烧这事真要追责下来也不全在翠姑娘一个人身上,偏只解雇了翠姑娘一人,怕是哪里冲撞了爷吧。
想到这,小赵又不免为翠玉抱不平,对自个爷又多了几分怨怼。真是个怪脾气的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