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一愣,面色也有点恍惚。
两人就在清凉的风里静静地对视。
萧衍终于回过神,声音却有点哽咽,好似受了很多委屈。
“我是阿衍。”
瑾歌目光却慢慢冷淡下来:“……阿衍。”
萧衍注意到了,脸色变得有些冷硬,没忍住出声:“姑姑很久没这样叫过我了。”
瑾歌开始细细打量他。
他身着一身玄色长衫,腰间盘着暗纹,还吊着一个透亮质润的白玉。
这个白玉,还是他小时候总是与他人发生冲突、拌嘴又打闹时,瑾歌送与他的。
每次灰头土脸的回来,就跑过来对她又是哭闹又是撒娇的。
瑾歌对他倒是向来包容,因为瑾歌哥哥嫂嫂早已离世,他一个人生长在偌大的孤府里,刚开始脾气总是别扭又内敛。
是她带着他一步步走出来,甚至有段时间都有点小霸王的性子了,仗着有了姑姑总是有底气地与他人吵架拌嘴。
看着他的性子似乎要越长越偏了,瑾歌送了他一块质地温润的璞玉,打磨的光亮透润。
当时她摸着他的头,温柔地对他说:“君子淡如玉,阿衍当如这玉一般。”
小萧衍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什幺也听不清,只觉得头顶的手既温暖又舒服,他低下头害羞地回应:“知道了,姑姑。”
后来他的行事作风总算稳重下来,不过在她面前撒娇讨好的习惯倒是一直没有变过。
奇怪,那又是什幺时候有了变化的呢?
她记不清了,好像是好几年前了。
好像是她嫁给陆定逸之后,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每次见她都有点冷淡。
她当时还担心是否因为他一人在府内孤单,又竭尽心力与他交谈,他却大多沉默。后来,他入朝为官,尽显手段,人人皆夸萧小王爷年少有为。
她也转换了思路,觉得他已然长大,是时候该扛起萧府的重担,便也就放任不管了。
瑾歌看着他逐渐成长至意气风发时期,欣慰是偏多的。
她还曾为他相过亲事,不过当时他脸色僵硬一甩手走了,连声姑姑也未叫。
她以为自己是逾矩了,毕竟少年中意之人还是他自己满意为好,也就不再多管了。
有一次与陆定逸出门爬山看景途中看见他,她还很欣喜,想着要过去见面,萧衍却转头走了,也是从那时起便再也没有听到他叫过一声姑姑了。
后来,便也是很少见到他了,偶尔听陆定逸谈起他,也是一阵唏嘘,想不通怎幺要好地姑侄二人就这般稀少来往了呢?
如今好似一夕之间他的面容就已变得不同,脱去少年人的稚气,更显冷硬,身姿越具挺拔。他站在他面前,挡住了所有热气纷腾的日光,侵蚀了所有她能感受到的温温暖意。
她的眼睛还像囊在水里微肿着,眼角微红,垂眸间,那点顾波流盼的红意却好想绵密的针,一针一针扎在他的心里。
她面色却还冷淡,道:“我也许久未听到你叫我姑姑了。”
他微微一笑,伸手关上窗,转身向屋内走去。
慢慢俯身单膝跪地,手却落在她的椅背上,擡头看她,目光真挚诚热,道:“以后我便天天在这里陪着姑姑,那样您便天天都能看到我了,只望您别嫌我烦就好。”
瑾歌却还是原来的姿势一动未动,声音突然轻了很多:“如此也好。”
萧衍却顿住,有些欣喜地道:“姑姑答应我了?”
好一会儿,瑾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萧衍整个人却陷入巨大的欢喜里,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和表情,又是挠头又是捂脸的。
在她面前,他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时期。
这时,却听她道:“只是,阿衍,你得告诉我定逸之死的真相。”
他脸上欢喜的表情还没来得及退去,却是一滞,目光渐渐冷漠,低头扯了扯嘴角:“还以为姑姑是真的想念我了。”
“阿衍,为何在他死去之前你就能赶赴战场?为什幺你一到,他就面临死亡?为什幺他死去,却换来了战场的胜利,整个边境的安平?”
他低头笑出声:“姑姑当真是心细入微。”
瑾歌紧紧盯着他,道:“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真相吗?”
“自然是欠的,不过姑姑不日便会知晓,倒也不用我多嘴多舌。”
瑾歌眼睛发疼:“萧衍!我也告诉你,今日既然我能看出来,那幺皇上必定也能想到,你又打算用什幺说辞来应付?”
萧衍目光彻底冰冷,毫无畏惧地直视她:“那是多谢姑姑为我着想了,不过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姑姑也不必替我费这个心了。”
瑾歌没出声。
他却好像受不了这个场面了,猛地站起来,转头要出去。
“萧衍!”
他止步,却未回头。
瑾歌声音涩涩:“定逸待你,一向如弟如子,你可感受得到?”
他似乎在轻笑:“是啊,可惜。”
“那究竟为什幺?!”
他声音突然轻了一点,低声道:“那姑姑难道没有感受到吗?”
说罢,便推门而出。
瑾歌愕然又气愤,似懂非懂。
她已经越来越看不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