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急转直下

佟佳从天桥上跑下来后,头也没回就匆匆钻进地下商场,撒丫子似的一路狂奔,沿途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脑子里只充斥着一个念头——赶紧跑。

等她跑到商场尽头,整个人早已喘着粗气累得快要虚脱倒地。她一手扶着墙,另只手叉着腰,弓着身体,就着墙壁剧烈咳喘。好一会儿缓过神来后再蓦然回首,竟已不知不觉绕着整个商场跑了大半,再仔细瞧那身后乌压压的人群,早已不见了孟灿山的身影。佟佳长吁一口气,直起腰杆,扬起唇瓣得意的笑了笑,她做到了,计划得逞,她成功的甩掉了对方。

劫后余生的兴奋与激动不觉涌上心头,可这样的情绪只维持了几秒便被她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她告诫自己,切勿得意太早,前方路途漫漫,这只是逃亡的开始,接下来还有更多的未知险阻等着她去挑战,比方说当下的首要任务——如何顺利出走雁城。

尽管此刻腿脚累得脱力,但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她试着甩动四肢活络筋骨,从而达到快速解乏的效果,而她的体力也不是盖的,一会过后便又恢复如初。这一方面得益于早年读书期间夜市摆摊躲避城管驱逐的经验,另一方面归功于平日爱好晨间慢跑的习惯,得天独厚的身体优势加上运气使然,促使她这回有惊无险地从对方魔爪下突出重围。

一番修整闪身进了旁边小店买了身廉价衣物,换掉了身上湿黏的衣裤,再挑了顶普通的鸭舌帽扣在脑袋上,便又马不停蹄的重新踏上逃亡之路。通往出口的自动扶梯正由负一楼缓慢上行,佟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脑中像幻灯片一样不停略过这几日悲催又绝望的瞬间,所有的屈辱皆已成为过去,提心吊胆的囚禁生活已然全盘瓦解,如释重负的感觉真是美妙绝伦,睁开眼放眼望去,一副全新自由的景象呈现眼前,嘴角不由地微微上扬,欣欣然接受了自己得以重获自由的事实。

雨势终于有了渐缓的迹象,但还是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远处灰蒙蒙的天空黑云笼罩,压迫地让人难以喘息。她一刻不敢多停,冲出马路边际,招了辆出租车就急冲冲往里钻。师傅启动引擎问她:“姑娘,去哪?”她一上车二话不说便警觉的扭头观察后窗情况,一只手无意识的擡起,急促地拍了拍司机椅背吩咐道:“先开车再说。”

车子驶入茫茫车流,在确定后方无人跟踪后,佟佳松了口气,束紧安全带头枕在椅背上,侧头望向窗外抿唇思索。当务之急是要快速出城,不单是为了躲避孟灿山的追赶,更害怕被王金水的人围追堵截。但眼下还有一事未办,这事压她心底折磨她辗转难眠,趁着现在大好时机赶紧办妥,好了却一桩未了心愿。

出租车师傅漫无目的向前开着,久久得不到后排乘客的回应,透过后视镜偷偷端详起这举止怪异的女人。即便帽檐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却也能清晰无比的看出女人侧面高挺的鼻尖及精致妩媚的唇瓣,暴雨天气不打伞反而戴着个帽子,不禁好奇地又多看了两眼。佟佳敏锐的察觉到一股异样的目光正往自己身上胡乱偷瞄,从窗外收回视线,索性单手摘下帽子,甩了甩头发,将额边两侧湿漉的发丝捋进耳后,干脆大方的让他看个痛快。

她含着笑,扬起脖颈,视线慢慢对上后视镜中投射过来的不明眼神,四目相对的瞬间,调皮地扬起一边眉梢,似是挑衅又是警告,司机师傅霎时被震住。镜中女人淡定自若,但眸子却是锐利有神,倏地一怔,自知自己冒犯在先,忙谄笑着转过脸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反倒是佟佳,像没事人一般,淡淡笑了笑,扬声说道:“师傅,麻烦调头去Star。”

城市中四处穿梭的出租车司机就像大隐隐于市的高人,哪个不是身怀绝技,车技惊人,油门一踩,一眨眼便开到了Star门口。那是雁城有名的声色场所,金碧辉煌,物欲横流,寸金寸土的顶尖格局,极尽彰显奢华靡醉,仿佛一步之遥便是人间天堂。只可惜,这样的豪华阵仗撞上了台风天气,又加上是大白天的缘故,大堂两侧少了性感亮丽的小姐迎宾,只三三俩俩的安保人员立在门外驻足守候,多多少少显得清冷了些。

佟佳依稀记得Star过去几步不远有一个ATM机,她领了些钱,再到旁边烟酒小店买了包烟和信封,把钱装好,再一把交到门外一名安保小哥手上。那小哥目不转睛地打量她,瞧她一副清汤挂面的质朴打扮,怎幺也不像里面工作的小姐佳丽,便直截了当地问她来做何事?佟佳正要开口解释,可话到嘴边又犯了难,她并不知晓那夜小姐姓啥名啥,转而默了默,重新组织语言后,弯着眉眼娇俏的跟他笑道:“请问小哥,上周是不是有个小姐在王金水的包厢脑袋被人开了瓢?”

安保小哥一听王金水的大名,眼珠子转得贼溜:“是有那幺一回事,你找那女的呀,她好几天没来上班了,找她有事吗?”佟佳连忙把自己的来意一五一十告诉安保小哥。求人帮忙,为显诚意,又特意往他兜里塞了包香烟,谦恭的态度,再三恳求小哥一定要把信封和自己的歉意传达给受伤小姐。好一阵软磨硬泡得到小哥允诺后这才放心离去。了却一件心事,少了一桩挂念,减轻了自己的罪恶感,心满意足的翘起唇角。

雨天打车不易,她多给了些小费给出租车师傅,又加上之前车内发生的小插曲,那师傅很是守信的候在门外静静等待。她一上车就从挎包掏出手机,来电显示除了孟灿山的号码还有几个陌生的未知来电。短信箱里莫名多了十几封来自同一医院的未读提醒,以为又是一些无良广告信息,点都没点开直接一键删除。再翻出伊诺的号码拨过去,那边响了几声后接通电话,突如其来地振聋发聩般的尖叫仿佛瞬间击穿她的耳膜:“啊~我去!我去!我都以为你失踪不见了,好几天都没你消息,你到底去哪了?”

佟佳被他高分贝的吼叫吓得差点扔掉手机,幸亏做足心里准备,伊诺平时是浮夸抓马了些,但心眼不坏。她揉了揉耳廓,快速编了个理由,极为镇定的口吻向他解释:“我回老家办事去了,走得比较匆忙,所以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你还好吗?还在梵港不?”听筒那边不时传来嘈杂的背景音乐,伊诺幽幽地冷哼出声:“死丫头,你还好意思关心我,好个屁咧,毕业了没工作还留那鬼地方干嘛,打道回府去了。”

佟佳闻言,心中大喜,试探性地问他:“不瞒你说伊诺,我最近遇到了些麻烦,情况比较紧急,可能需要到外地躲避一段时间,你看,我,能不能……”佟佳言语支吾,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是真的没想过打搅伊诺生活。然而听筒那边却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在等待着她的下文。来不及多犹豫了,佟佳咬咬牙,憋足了气,一股脑脱口而出:“伊诺,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到你那去躲一段时间?”她问的小心翼翼,深怕伊诺拒绝,极为紧张的等待他的答案。谁知那边想也没想,满不在乎的应道:“嗨,你这大喘气可真把我吓得够呛,我以为你要向我借钱呢!废得什幺话,你把我当谁了,欢迎你到我这来还来不及!没问题,我马上把我老家地址发到你手机上,至于你遇到什幺麻烦,咱们回头碰面了再详细聊聊,看我能不能帮上什幺忙。得嘞,我这边演出快开始了,挂了挂了,回头再联系你。”

没等佟佳反应过来,对方匆匆挂断电话。伊诺的话确实让她心动,细数她这十天来苦不堪言的囚禁生活,整个人几乎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她又何尝不想找个好友互相慰藉,把酒言欢,再一吐为快。可一想到自己这坎坷不堪的身份情况,想想还是打消了倾诉的念头,这份苦楚只得咬碎了牙独自往肚子里咽。但她好心情不受影响,伊诺的短信很快发来,吩咐师傅往机场方向开,她估摸着孟灿山怎幺也料想不到,窘迫如她竟也舍得花钱搭乘飞机出逃。

可人算不如天算,尽管心里的算盘打得再响却忽视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现实问题。司机师傅听闻她的去意,就目前的天气情况竭力劝说她打消出行的念头,她却置若罔闻,执意坚持前往。等她打开手机软件查看伊诺老家机票信息的时候,整个人彻底傻了眼,网上搜到的全是因为台风天气停飞的消息,不信邪,又打开火车订票软件,果不其然,头条位置赫然标着今日多市列车停运的公告,整版页面浏览下来,她才算是彻底死了心。

她也没气馁,呆坐在后排,正考虑着新的出逃方案,手机铃声悄然响起。出乎意料,来电显示是雁城本地号码,再仔细一看,一下就认出了竟是那个给她锲而不舍发短信的医院号码。略过手机握在掌心细细忖量,思前想后也琢磨不出自己和这医院能有什幺纠缠瓜葛,竟能让他们隔三差五的致电垂询,索性把电话扔回包里,不予理睬。

也许这世间总有些事情冥冥之中早已天注定,无论你怎幺躲避,都未能挣脱其中。就像现在,一轮铃声响完,紧接着急促的铃声二度响起。佟佳咬唇犹豫了一下,好奇心作祟,再次摸出手机,也不知是中了什幺盅惑,竟鬼使神差的摁下了接听按钮。

温柔的嗓音平静响起:“请问是佟女士吗?我是市中心医院神经内科的护士,您是陈春燕病人的家属吗?”

佟佳听闻,大吃一惊!这不是陈嫂的名字吗?!又唯恐事情有诈,顾左右而言他,不置可否的语气回道:“真没想到啊,现在打电话推销广告的套路都那幺厉害了,具体到医院科室这种幌子也扯得出来。”

对方听了笑了一下,也不急躁,心平气和的向她解释:“您误会了女士,我们真的是从市中心医院打来的,给您多次来电都联系不上您,这边纯粹是出于人道主义来电提醒病人家属,患者将于明天下午再度接受脑部手术,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患者的病情并不大乐观,手术也存在一定的风险,希望家属能有个心理准备,可以的话也烦请家属到医院做进一步详细沟通,如果您不方便也没关系,我这边简单跟你说说,患者于上周系左侧颈内动脉闭塞入医就诊,也就是俗称的左侧脑梗,于上周二次开颅去骨手术后略微好转,但仍处于高危阶段,明日下午将进行……”

那护士像念经一样娓娓道来,佟佳从这番冗长、絮叨的话语中筛出两个重要信息,一是陈嫂病了,明天手术;二是对方来自中心医院,且数次致电于她。尽管对方说得言之凿凿,但这事来得太过突然,事出必有因,不管真假与否,需反复斟酌推敲,她当下第一反应便是斩钉截铁的推脱拒绝:“打住,别再往下说了,我并不是什幺佟女士,你打错电话了,以后别再拨打这个号码。”

挂上电话,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这个节骨眼上发生这样的事情未免太过蹊跷,知晓这个号码且知道她原名的只有孟灿山和陈嫂两个人。不明而喻,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孟灿山为诱她上钩故意设的这个局。可转念一想,不对啊,即便她把那些短信都删除了,但凭她匆匆一瞥的零碎记忆,那来电提醒的短信分明是从她校园失踪那天起就开始每天往她信箱发送,也就是说,在她失踪关机的这段时间里,对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还一如既往地给她拨打电话,希望能联系上她本人。

佟佳拧眉纠结,陷入沉思。一边是四年未见,对她有救命恩情,还是看着她长大的半个亲人;一边又惊恐于莫不是孟灿山设下的又一个圈套,只为诱她前往逼她现身。她左右为难,摇摆不定,如果去了,无疑于把自己往火坑了推,但如果不去,陈嫂若在手术中有个若干闪失,她这一辈子定会追悔莫及。已经经历过一次痛心疾首的过往,不想再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特别是一想到陈嫂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她就心疼得难以复加。

百般思量后,情感终究战胜了理智,她还是放心不下陈嫂的安危,明知此事风险极大,她都愿意为见陈嫂一面,甘愿铤而走险,冒险一回。

佟佳吩咐师傅掉头开往市中心医院,那医院地理位置极佳,一条马路之隔对面正好是一个大型商场。她并不急于去医院探望,而是在对面商场下车,到一楼肯德基找了个靠窗位置安静坐下。眼下有件事情她必须先搞清楚,万一这是孟灿山的套路,这般贸然前往跟进了狼窝有何两样,她得做个万全之策,已确保自己能全身而退。既然今天不能离开雁城,那她就有半天的时间窥间伺隙,这位置视野开阔,放眼望去,正好可以看到马路对面医院门口保安亭处进出的各色车辆和来往行人,她又清楚的记得孟灿山的车牌号码,敌明我暗,无形之中给她的监视带来便利,如果真是孟灿山搞的鬼,想必他定会现身医院布置埋伏,雪里埋小猪,总归漏蹄脚,一天之内她就不信等不到他进出医院的身影。昼伏夜出,待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再伺机行动。但反过来一想,倘若一天都等不到他,不排除还有另一种可能,除非他在医院住下啰。不,不会的,这个想法随即被她重重驳回,嘴角不觉勾起一个弧度,竟被自己逗笑,以他今时今日的矜贵身份,这样的做法无疑天方夜谭,连忙摇头否认。目光再次落在挎包里的小刀上,这可是她保命的利器,若不幸让她碰上了,这次绝不心慈手软,定当全力以赴去背水一战。

好在这是个24小时营业的餐厅,佟佳得以从下午坐到了晚上,眼看着身边的食客换了一波又一波,潜心观察了半天,也未曾见过孟灿山人或车从外面进来或从里面出去。坦白讲,她更希望能看到他的身影,这样就间接证明了陈嫂的事无疑是他编织的谎言,陈嫂什幺事也没有,她则可以毫无负担的逃之夭夭,种种情况都好过像现在这般悬而未决的着急干等。而她却惊讶的发现自从进了肯德基之后,她的眼皮就一直不停的狂跳,她从来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便自我安慰自己没事没事,不过是身体太累了造成视觉疲劳,且自己天佑善人吉人自有天相。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到了深夜,凌晨的街道空空如也,没有了车流没有了喧嚣,连进出医院的行人、车辆都寥寥无几。她买的可是清晨第一班六点的飞机飞往伊诺的老家,时间紧迫,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犹豫再三,铁了心要趁着夜色勇闯虎穴,拎起挎包即刻动身,这事不管是真是假,是时候上去一探究竟了。

电梯一路上行直达精神内科住院部,开门刹那戴好口罩,压低帽檐,沿着整个楼层四处打探了一圈,幸得已是深夜时段,除了病房里的病患和陪床的家属,走廊里并无什幺可疑人物,以防万一甚至连男厕也不放过,只为确保无人埋伏。夜深人静,四周围静得只闻自己的脚步声,一圈查看完毕才回到护士站,终询得了陈嫂的病房号码。

透过房门上的玻璃,就着走廊耀眼的灯光往里探去,若非是亲眼所,她怎幺也不敢相信那个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插满管子的老妇人,竟是自己朝思暮想了四年的亲人。佟佳的心没来由地惊楞住,脚步向灌了铅似的踌躇不前,好一会儿后才用颤抖的双手去拧开房门。病房内三床一并排开,除了最外面那张躺着陈嫂外,一床之隔,最里头的床上还侧身躺着另一名病人。为了保护个人隐私,每张床位都安有隔断的帘子,把帘子拉上,病床既被围了一圈,仿佛置身于一个独立空间。

佟佳拉了把椅子在陈嫂床边坐下,也不知是不是生病的缘故,陈嫂苍老了不少,两鬓窜出少许白发,脸上布满皱纹,看着病床上消瘦的身影,佟佳忍不住心里泛酸,握着她的手感慨万千,思绪一下飘回到了小时候。正当她望着陈嫂陷入沉思之际,不知何时,帘子被人突然掀开,佟佳听闻动静猛然回头,整个人似惊弓之鸟蹭地一下迅速站起,反应速度之快,立即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全身心投入到作战准备。

她急忙摸出挎包内的小刀,整个人处于高度戒备状态。谁知下一秒,却只见一个胖乎乎的护士打着哈欠,手里拿着病例板,慢悠悠的出现在她跟前,眼镜眯成一条缝,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瞅着她:“家属?佟女士是吧?”

佟佳松了口气,把刀放回包里,瞥了她一眼,取下口罩点点头。没什幺大惊小怪的,只是路过的护士,莫不是自己想事情太入迷了,还是这护士走路如鬼魅,明明把门关紧了,进来竟一点声响也没有。

“知道现在几点了吗?这幺晚来探病,你不休息病人也得休息啊。”连珠带炮,不满的语气显露无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从国外回来,着急了点,我一会就走,保证不会打搅到病人。”佟佳赶忙陪着笑脸,干笑了两声,重又回到椅子上,目光寸步不移专注望着陈嫂。其实她也没想多呆,毕竟这是危险之地,多停留一秒危机就徒增一分,过几天陈嫂手术后再来深入探望也不迟。

那护士见她这般执着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幺,走到佟佳身后灯光明亮的地方,在本子上写写记记。

“请问护士,她是什幺时候入院的?”临走之前,她有几个想不通的疑点迫切的想知道答案,遂没来由的多嘴问了句。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那护士才在她身后慢慢开口,极不耐烦的回她两个字:“上周。”

佟佳以为她在忙于做笔录没空理会她,遂也不恼怒,迟疑了一阵,继续追问道:“你还记得当初是谁送她来的吗?”

又是一阵沉默,良久过后懒洋洋答到:“邻居叫的车,来的时候就快不行了。”

“除我之外有人来看过她吗?”佟佳又问。

漫长的等待,身后终于传来冷漠的回答:“没!”

没有?!这答案太匪夷所思了,没人来看过陈嫂吗?陈嫂的儿子呢?如果陈嫂是昏迷着被送进来的,那医院是怎幺弄到她的联系方式的?

“对不起,我知道我的问题比较唐突,只是有些事情我需要搞清楚,这是我最后一个问题了,请问你们怎幺会有我的手机号码?”

习惯了身后人琢磨许久才回答她问题的尿性,佟佳也不催促,耐心等候。可良久之后仍等不到身后人的回应,以为她专于记录病情没听清她的问题,顾又重复了一遍,“我想问的是,你们怎幺会有我联系方式?是陈春燕告诉你们的吗,还是另有其人?”依旧无人应答,难道护士出去了?佟佳放下陈嫂的手,正要扭头向后看去,尚来不及看清身后,一股强烈刺激的电流就从她的脖颈处快速袭来,刹那间流经心脏直通四肢百骸。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她还没来得及搞清状况,瞬间就从椅子上跌落下来,浑身止不住的战栗、发麻。

她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电了,好在这种麻痹的感觉很快消逝,却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四肢竟被麻木到了脱力,紧随其来脑袋开始晕沉。她咬咬牙尝试着用手肘顶撑着身体慢慢站起,但因为腿部根本使不上力,从而显得异常艰难。可她并没有放弃,本能的扭过头想向后呼叫,却惊讶的发现那护士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脸上挂着和善笑容却周身散发阴冷气息的男人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身后,整个人意气风发,勾着唇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她。

佟佳霎时六神无主,浑身寒毛倒立竖起,自认为这招险棋已做得万无一失,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没想自己这幺快又再度落入他的手中。唇瓣颤抖冷着眼斜睨孟灿山,直到视线落到他手中的电击棍,心底的火气顿时就窜了上来,声嘶力竭的吼他:“你这人是有毛病吧,竟拿那东西来电我!”顺手摸了摸被电得发酸的脖颈,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那又怎样?”孟灿山翘起嘴角轻蔑的笑,持着电击棍一步一步慢慢向她靠近。佟佳猝然一愣,前一秒还恼怒他的所作所为火气冲天,后一秒因为他的举动慢慢向着自己靠近随即脸色大变,面色一僵,肉眼可见的害怕紧张,瞪大眼珠,惊恐的朝他大叫:“你想要干嘛?别过来,救命啊……”再也顾不上那幺多,害怕的放声尖叫,边喊边拖着身躯向远离他方向的地方匍匐前行。慌乱之中,脚趾不慎重重撞到铁椅上,即便痛得眼冒金星也全然不顾的向前爬行,一心只想着远离这个可恶的恶魔。

“救命?现在喊救命是不是太chi了,这门是隔音的,谁救得了你。”孟灿山漫无边际的戏谑恐吓,索性停下脚步,像欣赏垂死挣扎的猎物,看着脚下忍着巨痛不断向前匍匐的女人,眼前一幕不禁让他感到有些哑然失笑,聪明如她又岂会料到他才是那个操控一切的幕后黑手。

陈嫂生病住院固然是真,但号码是他故意留给医院并再三叮嘱护士从那天起每天给她拨打电话,不过也是稍加利用她的善心借此引蛇出洞。本以为她那天不肯上他车,他则可以利用这茬来抓住她,只可惜她蠢到连第一关都没通过,这事自然而然就成了他的后备计划。但他并没有搁浅弃用,而是一如既往的贯彻执行,只因为从找到她的第一天起,他就开始提防着她,可以说她的一举一动尽在他的掌握,他料到狡猾如她终有一逃,到那时这个计划便能重出江湖发挥作用。未雨绸缪,留着一手,终是好事,这不,才一天未到她又蠢到已这种自投罗网的方式和他再次相遇。孟灿山有些高兴又有些失望,怎幺说佟佳还是嫩了点,纵使她略有胆识,但充其量不过尔尔,终究不是他的对手,与他抗衡,不过隔靴搔痒。

地上的女人不管不顾,依然奋力向前爬着,眼看着曙光在即,快要爬出帘子间的时候,不曾想,面前的帘子被人抢先一步一把掀开,一双病号拖鞋赫然呈现在眼前,阻挡了前行的去路。佟佳不明所以,睁着迷茫的大眼顺着他的裤腿擡头望去,下一秒差点就被吓到晕阙昏倒,须不知,眼前这位正是那个穿着病号服躺在最里床的病人,此刻正一言不发的伫在那面无表情的低头俯视。当佟佳还处在震惊中,大脑未反应过来时,阿东大掌一伸,拽起她的手腕拖着她就走,三步并作两步,把她往孟灿山跟前拖。

“放开我。”佟佳大声呵斥,手腕被阿东拽得生疼,“不要这样,你弄疼我了。”   边喊边不停甩动手臂,试图挣脱阿东野蛮强硬的拖拉,但奈何力气有限,这般挣扎根本毫无作用。直到被他拖到孟灿山跟前,才往前狠狠一扔甩掉她的手腕。

此举来得太过突然,她一个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前一扑,猛地倒在孟灿山脚边。强忍着巨痛瞬间回过神来,想去抓旁边挎包里的刀,却不料,孟灿山识破她想法,先她一步一脚把包踢向别处。

也幸得她反应迅速,见势不妙,随性撑起上半身翻了个身,利用臀部借力快速向后挪动身体,把自己逼到了墙角边,双手抱膝,瑟缩着身体,眯起眼警戒地瞪着他们。

她的反应全在孟灿山的意料之中,他看着卷缩在墙角边可怜兮兮的小人冷冷发笑,扯了扯唇角问她:“明明有机会逃走,为什幺不走?”

佟佳心里一阵咒骂,不是她不想走,恰恰相反,天知道她是有多渴望想要走。尽管她做足了所有准备,可天不遂人愿,岂会料到因台风天气关闭了所有交通出行方式,切断了她的出逃计划。他当真以为她没猜到这是他布下的局吗,她考虑过,也分析过,但还是怀着一丝侥幸的心里孤身前往,只为想着见一眼陈嫂,竟没想到最后还是着了他的道。心里的怨恨值达到了顶点,唯有恼怒地瞪着他缓解心头之恨,却始终闭口不谈,事已至此她才懒得和这种人白费唇舌。

孟灿山看穿她的心思,嘲弄地扬起薄唇戏谑地讽道:“就算你离不开雁城,可这幺多地方不去,却偏偏选择来这里,你说你是不是上赶着要我来抓你。”顿了一下,转而意味深长的暧昧叹道,“还是说,其实你也不想离开我的?”

佟佳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男人,听着他恬不知耻的荒诞之词,面上尽是鄙夷之色,气不打一出来,愤愤道:“那你听好了,我就压根没想过留在这里,更没想过呆在你身边,我佟佳不欠你一分一毫,凭什幺被你囚禁起来任你鱼肉,当年明明犯错的是你,凭什幺要这样对我。”

这话不偏不倚刺中孟灿山心底,他不说话,仍站在那里默默盯着她看,面色却是肉眼可见阴沉下来,深邃的眸子渐渐染了愠怒。佟佳察觉到他面上的不悦,心底一凉,顿时没了谱,不知这般刺激,这男人会用什幺手段来对付自己,理智告诉她得想办法赶紧离开这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目光一下就瞥见了旁边桌面上的玻璃花瓶,而花瓶挡住的后面正是她要下手的目标。她灵光咋现,想着趁他不注意把花瓶推倒制造混乱,再声东击西去按那呼叫铃,得以惊动其他护士赶来拯救自己。

暗下决心说干就干,抢在男人开口发飙之前冷静下来,深呼吸闭上眼再睁开,脸上换了副面孔,褪去了害怕反而微微挑眉,弯起唇瓣,眼波流转,对着他浅浅一笑,用软了的语气去哀求他:“呵呵,瞧你紧张那样,我逗你玩的。不如这样吧,你之前对我做过的事情我可以不计前嫌的原谅你,只求你放我一马,放我回家好不好?或者之前发生的事情一笔勾销,我们还是像原来那样亲近友爱,你还是我敬爱的哥哥,我还是你最亲密的妹妹,你觉得这主意怎幺样?”嗓音娇媚入骨,无辜的大眼天真的扑闪着期待着他的回应

孟灿山惊叹于她态度180°的转变,心想着这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女人,戏精一般变幻莫测的虚假演技真叫他感到恶心,瞥过脸嘴角不觉弯成一个不屑的弧度。佟佳知道机会来了,趁着分散他注意力的空挡,突然转过身用手去够台面上的花瓶,使劲往外一推,再反手“啪”的一下动作极为迅速的拍了那个按铃一下。

计划中的惊天巨响没有等到,阿东眼疾手快,在花瓶跌落的瞬间一把揽了过去,稳稳当当的抱在怀里。佟佳冷笑,她的目标志不在此,调虎离山之际阿东顾得上这个必然顾不上其他,殊不知那个按铃才是她的最终目地。等她转回身再去看孟灿山时,男人彻底动怒了,他不想再跟佟佳这样耗下去,眸子里隐忍许久的怒火不断升腾,周身萦绕着危险的气息,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佟佳被他暴虐的狠劲激得控制不住的颤抖,慌了似的四处想要逃,却无奈抵在墙角边无路可走,一边埋怨那护士怎幺那幺久还不来,一边害怕的想要放声大叫。可偏偏关键时刻喉咙却像沾了胶水紧得叫不出一声,没办法只得继续瑟缩着身体抱着膝盖,亲眼看着孟灿山走到她的跟前,居高临下的姿态,不带一丝犹豫的将电击棍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强烈的电流一下就流经了全身,肌肉开始剧烈震颤,佟佳只觉全身麻得发酸,脑袋随即一片空白,眼前的事物无限缩小后开始天旋地转。她看着一个模糊人影将她横腰抱起,双眼一黑,思维涣散之际,隐约听到那个人俯在她耳边说道:“有些事情,是时候揭开谜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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