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尴尬」这词儿,没有最高级,只有比较级。
谁能想到,之前在陶正眼里已经惊天地泣鬼神的阵容搭配,半路还能再杀进一个,并且这位新成员还有喧宾夺主的本事,跟希遥沿着半山木栈道漫步,休闲西装配色跟她长裙呼应,俊男靓女相顾言笑,怎幺看都是对璧人。
伏城主动退出,屈尊来当高彦礼和周茉的第三者。高彦礼喜迎宾客,顺手在游客中心买了三支甜筒,一人举着一支,跟在希遥和那位秦公子后边,保持五米的精准距离。
伏城懒得吃,就那幺拿着,风景更是没心思看,只是盯着她背影。身后高彦礼拉着周茉看山看水,聒噪的背景音吵得他脑仁疼,正发着愣,胳膊被人轻轻碰一下,伏城转过眼,看见一张干净纸巾。
见他不解,周茉歪着头笑:“你发什幺呆呢?甜筒都化了。”
他顿悟,接过纸巾,手忙脚乱地擦。
周茉“嗤”地笑出声,高彦礼走过来搭住她肩,说:“你不懂,他现在身在曹营心在汉。别说这破冰淇淋了,就是满汉全席摆这儿,他都没胃口。”
周茉牌白眼免费赠送,她甩开他胳膊,没再说话。高彦礼吐吐舌头,继而又去勾伏城脖子,朝前边扬一扬下巴:“哎,敌军都打入内部了,你怎幺没事人似的?兄弟这忍耐力可以啊。”
伏城冷哼一声。
要说真有什幺忍耐力,也不是他的,是希遥给的。
之前那几次三番的打击,早给他捶炼出一颗坚强心脏,何况这回更兼美人计,刚才趁秦知行跟高彦礼寒暄,她捏一下他的手,踮起脚跟他耳语。
他弯腰侧耳,便听见她轻轻说:“回去哄你。”
唇瓣触碰到耳廓,她的唇色像墨汁落水,在他皮肤晕染开来。
还能有什幺办法?怪他没骨气,被她轻松收买,做了交易,现在也只好按照约定,乖乖给她面子,扮演个沉默冷酷的跟班弟弟。
伏城心叹自己活该,把纸巾丢进垃圾箱,看一眼高彦礼:“刚才不是你说让我习惯?现在又来挑事。”
高彦礼愣一下,觉得有理有据,好像没法反驳。心里正想,什幺时候这人也学会了擡杠,忽然听他又说:“这人没我好,她不会喜欢的。”
“噗”的一声,高彦礼喷了:“哥,自信是好品质,盲目自信可不行。人家一海归帅哥,名下好几家大公司,有颜有钱有学历,想嫁他的女人排着队……你说说,哪儿不比你好?”
伏城原本就想打个嘴炮解解气,没想到被这傻缺较起真来,条理清晰地给他分析敌我差距,一下子,更郁闷了。
但自己吹的牛,也得自己圆,他学周茉,白眼买一赠一,不负责任地随口胡扯:“他腿短。”
高彦礼凝重摇头:“行了,我看你这就是酸。人家一米八的个子,腿怎幺着也……”
正说着,他突然一怔,嘴里戛然而止。瞪眼打量前边那位六四身的男人,安静了几秒,接着迸发出响亮笑声:“……你别说,真的不长。”
伏城无意道破别人致命缺陷,自己还没意识过来,就已经被高彦礼抱住疯狂捶胸。周茉在后边拍照,闻声赶过来凑热闹,拉开笑断气的高彦礼,缠着伏城给她讲讲。
后边三人迅速闹成一团,关键词断断续续飘到前边,希遥掐着手心憋笑,咬紧牙关,瞥一眼身边的秦知行。
优雅绅士人设还在,他眉目舒展看看腕表,若无其事地继续刚才介绍景区工程的话题:“这山里本来就有不少住户,这次建设景点,也顺便给他们修了公路,建了生活区。前边那片平地就是了……”
他指一指,给希遥示意:“有家特色酒楼还不错,我订好了包间。”然后回头看看后边,平和笑道:“请你和孩子们吃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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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华山景区营业第一天,再加上国庆假期,游人如织,络绎不绝。路边餐馆还没到中午就已经挤满,而秦知行所说的那家酒楼,级别高价位更高,在煮开了锅的街道上遗世独立,除了门卫和迎宾,半个人影都没有。
二层包厢附设观景台,伏城站在窗边,俯瞰底下水流般聚了又散的人群。中央空调徐徐散发凉气,落地玻璃隔离声音与温度,只见他们熙熙攘攘,像一部热闹默片。
身后交谈声不断,色香满溢的菜肴接连传上桌来。他回去入席,秦知行正给希遥斟红酒。
酒瓶口刚一离开,杯沿便被人拢住。希遥擡起头,看见伏城垂着眼皮,把自己的果汁跟她杯子交换。
感受到秦知行疑惑的目光,希遥扶一下额,想说话,伏城先出了声:“我们下午还要爬山。她酒量不好,您的心意我替她领了。”
周茉和高彦礼在对面默然观战,秦知行生硬扯一个笑:“是我功课做得不够,唐突了。”没人搭他茬,他自己救自己的场,又对希遥笑说:“你弟弟很关心你。”
希遥咳嗽一声,没说什幺,伏城状若自然,喝光了酒,又慢条斯理地吃饭。
不单吃着自己的,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每次秦知行替希遥添菜,没等她动筷就都被他夹走。在众人注视下吃完,然后诚心诚意解释:“她不爱吃甜的。”
一顿饭下来,除了他和兴奋吃瓜的高彦礼,其余几人脸色都不怎幺好。
到了后半程,餐桌上鸦雀无声,冲动在静默里逐渐消退,伏城后知后觉,这幺个闹法,似乎有违他跟希遥的交易条约。
不知道她生气没有?他有些心虚地偷瞥她,却见她神情平静,照常吃菜。
空调风抖着她裙摆,不大的幅度波动,轻轻柔柔,伏城视线下落,看得心痒。反正场子已经冷透了,索性破罐破摔,作恶到底。仗着有桌布遮挡视线,他悄悄伸手,放在她腿上。
手掌心隔着布料散发热量,希遥一抖,擡起头瞪他一眼,做口型警告:“别闹。”
想呵斥他,可惜没忍住,嘴角扬起得太明显,连带着整个表情都是轻快的。
伏城见她在笑,倒是琢磨不透了,自己这幺没眼色,不给面子搅了局,她非但不恼,看起来还挺开心。
心这幺大?
不过纳闷不过几秒,他便又一下子醒悟——或许他这幺折腾法,竟歪打正着,合了她心意。
这说明什幺?
说明她确实不喜欢这短腿男人。
捋完这些,伏城心里飘得要上天。手上也就越发大胆,轻轻摩挲她的大腿,雪纺料子发出沙沙声。
希遥低着头喝果汁,没有躲闪,那只手便沿着皮肤游移,手指滑到膝弯,去抚摸内侧细嫩的肉。
她膝盖上血印还没消,此刻被他牵扯着摩擦裙摆,有轻微的痛感。好奇怪,分明只是普通动作,被他若即若离地反复刮蹭,竟也让她呼吸乱了几分。
希遥腿根颤一下,咬住嘴唇,不自觉发起呆,就连秦知行叫了她几遍,都没发觉。
意识到时,她猛然擡头,秦知行已经起身。脸色似是在隐忍,但还是撑住最后一分客气:“公司还有事,你们游玩时间宝贵,接下来几天就不打扰了。如果还有什幺需要,可以打给我的秘书……”
埋在腿弯的手抽离,冷气趁虚而入。希遥瞥见身边人站起来,伸手跟秦知行相握,轻轻微笑:“多谢您款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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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高彦礼所说,有的人看起来很强,但实际上,他很快。
敌军来城里逛了不到半天,就被城赶了出去,希遥挑眉端详这位幸存者,可能是快乐得失了智,步伐跳脱,路中央一丛杂草也能引他注意,蹲下来伸手去薅。
终于忍不下去了,她出声制止:“能不能有点公德?”
伏城手里攥着一小把草杆,一本正经解释:“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它长在路上,早晚也被人踩平。再说,小规模破坏不影响群落整体繁衍……”
不愧是生物系,希遥辩不过他,妥协道:“好,随你,不过被人抓到破坏公物,罚款要自己掏。”
伏城一笑,拉起她:“那快走。”
逃罚款是假,想摆脱后边那俩痴男怨女是真。希遥被他拽着猛跑了一阵,累得直喘,扶着树掐腰,一个劲顺气。再往回看时,已经找不到周茉和高彦礼的影。
于是决定停下等人,伏城跟她并排坐在石凳上,低头摆弄手里的草杆。有风吹过,轻轻掀起他额前的头发。
她没留意他在做什幺,坐了一会,觉得无聊,拿起手机拍几张风景照。绿树白云被装进镜头,景色拍了个够,她突发兴致,又一个转身,对准了人。
画面里伏城恰巧擡眼,直望着她笑,手掌向上摊开:“手给我。”
她闻声伸出右手,他却摇头:“另一只。”
希遥不明所以,只好把手机换到右边,又把左手给他。盯着屏幕好奇,随即见他两指捏着什幺,仔细套住她手指,然后缓缓推上去。
指根一圈冰凉触感,一瞬的恍悟与震撼,她浑身僵住,忘了按键。半晌,将手机慢慢拿开。
她左手的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是草杆编的戒指,精致漂亮的绿色,透出草叶清香。
希遥低头看着,说不出话,伏城站起身,拉过她手端详一番,语气颇为满意:“刚刚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