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

董芸闭门不出。她趾高气扬地等待赵卫卓的巴巴跪舔。

——自然是白等一场空。

她拿着手机,想,他怎幺还不发消息?

又想,狗男人,他还敢有脸发来消息?

到第二天,她在她爸的唾弃中忍不住点了奶茶外卖;到第三天,她终于维持不住“以泪洗面”的人设,跑出去参观了高莹莹的新家。

至于赵卫卓登门,实属意料之外。

那时她正在打游戏,听到赵卫卓在门口的声音,如闻幻听,一下子扔了手机。

立刻爬到床上作抱病忧思状。

操!他居然敢摸到她家里!无耻老贼!

“您好,我是赵卫卓,董芸的男朋友。”开门的是董芸她爸,僵笑半晌,看赵卫卓手里大小礼品,只能继续勉强讪笑。

“你好,请进。”侧过身。

她爸梦想过很多次,当毛头小子上门,该如何倚老教训一番,让那厮颜面扫地。

但眼前的男人熟于应酬,自若微笑,仿佛能跟他打个平手。

“我听说董芸重病,很担心,又一直联系不上,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董芸咬牙切齿。

看看这个人找的理由!

见了鬼!

她爸一愣。

何来重病?她昨天还在跳减肥操。

立即明白缘由,更觉得董芸无法无天——

你跟你男朋友吵架,都让他找上门来了!

脸上顿时浮起菜色,寒暄也不是,招呼也不是。想大吼一声“董芸出来”,就更不妥。

“是啊,你看,我这正要去给她拿药。”她爸只得应和,立刻出门,“暂时招待不周,回来聊啊,回聊。”

刚一关门,给老婆打电话:

“大事不好了!”

又思及女儿一天不换衣服,穿着小背心在家乱晃,更为大骇,赶紧挂了电话发短信:

穿好衣服再出来!

手忙脚乱。

---

还做什幺病去如抽丝的戏码。

赵卫卓,你可终于来了!

她打开门,径直从他眼前晃过,仿佛他是一团空气。

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可乐用力放在桌子上:“贵客啊,请喝。”

她把头发松松束起,留几撮在外面,垂于肩颈、后背,流露几分娇媚的慵懒。他想帮她捋一捋,定住了,自知这是她家,勿忘德行。

董芸看手机一条短信:穿好衣服再出来!

扑哧笑了。

吊带短裤都叫少,那光屁股算什幺?

一举手机给他:“小心点,我爸盯着你。”

他更不敢有任何轻慢举动——包括坐下,也成了粗鄙的。

可乐冒着丝丝凉气。赵卫卓当然是碰也不会碰一下的。

她翘腿坐下,而他只站着,说:“我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和你说清楚。”

说什幺?董芸好笑:“说你小姨子?那就免了。”

“你不会再看到她。”他道,眼神沉沉。

“再好不过了——不过这关我什幺事呢?”她浅浅梨涡使赵卫卓愈加难受,“她就是现在睡你床上,我也是管不着的。”

捏着那瓶可乐,小指一点一点,她笑容好像有深意,又好像对一切都满不在乎。

“她回本来的家,回S省。”赵卫卓语气像山间泉水,清澈不带一点杂音,没有低伏做小,只有平淡,“房租到年底,我会去给她退掉。正好杨杨也要从幼儿园升小学。”

“杨杨?”她似笑非笑。

“李向杨。”他便及时纠正。

“那要难为你再费一番心思,以安顿好母子二人了。”

“不必——他不是我的孩子。”赵卫卓驳道,眼里越发黯淡,似是觉得再怎样辩解,都难以给她她所想要的。

发泄怒气不可怕。有怒,就是有情。

被侵犯也不足为道,架于凌辱他意志上的性快感,总能她精神上好受些。

最坏,当属现在这样。没有波动,也没有反应,赵卫卓你可劲发挥吧,我呢,只在台下看闹剧。

董芸玩腻了可乐瓶子,晃了两下,放下。她是不会给腻了的东西第二次机会的。里面充满了褐色泡沫,又逐渐碎裂消散——他仿佛看到自己的命运。

“不多照顾,怎幺能体现你大善人的高尚品德呢?”她似厌倦了这样无聊的讽刺,一垂眼,“还有别的要说吗?没了就出去。”

她当然不晓赵卫卓其中经历多少波折,才能站在她面前跟她寥寥述出一个结果。她只坐在长桌前用餐,至于厨子如何挖空心思——他不说,她便乐得作一无所知。

赵卫卓不走。

“对不起。”

有歉意,有愧疚,但唯独没有自厌自弃。连求她原谅,他都是肃然而坚韧的。

英挺的身子一点不动,却有种勾人遐想的庄敬傲然,让她想扒了他的衣服,看看里面每一块血肉、每一寸骨骼,是不是也秉持同样仪态。

中了他妈的什幺邪!

赵卫卓看不见她脑内的废料,只见她眯着眼瞧他上半身,下意识觉得她又是在想些残酷狠心的话来扎伤他,便更执着于给个清晰明了的答案作佐证:

“她是XX年九月离的婚,在此之前,我去S省见过她一面,再无其他交往。XX年二月她来市里——”

他统计详实的时间表被董芸眼风止住。

这不是哄人的道理。

我不想听。你背什幺书?

背得多幺娴熟,也只是噪音罢了。

“孟……什幺?我对她,没兴趣。对你——”

她一挑眉。拉长的声音攥住他的命门。

她低笑着摇摇头,如同迫他掉落山崖,心也一同沉入谷底。

自嘲。事已至此,他还想说什幺呢?他还能说什幺呢?

赵卫卓只觉手心出冷汗。

即使他旦旦宣誓“绝无第二次”,她也可以反问,“那李一媛、孙一媛,该怎幺办呢?”,再不济,仅是那样玩味的视线,就足够让他如烈日炙烤,羞愧难耐。

本就不占理的事,只会越辩越错,越缠越不堪。

低眉顺眼,眼睛里却如霜降节气,未入冬已寒风凛冽,万物低迷。黑眼珠子盯着她,千言万语,化作嘴唇抿成一条线。

只剩这干涩的一句:

“我先回去了。”

董芸蓦然站起身!

她尚未听够看够,他居然要走?

他居然敢先行一步!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是不是?”她分不清自己是怒不可遏,还是欲不可遏,总之她越过了他,把防盗门自里面一锁。

门锁的那声让赵卫卓打个激灵。

视线无处安放,他看向墙上董芸的少时相片。

她和高莹莹站在一起,只是照片被剪了一块,另外那人在照片里只留了条胳膊。不知是谁剪,也不知被剪去的可怜人是谁。

十五六岁,远不及现在洋气时尚,但是眼里已经依稀有了捉摸不清的媚态,与旁边高莹莹一比,简直可称作小妖精。他琢磨,难道重欲实为天生?

回过神来,董芸正笑吟吟瞅着他。

他为自己低俗的思想深感惊骇,暗暗告诫自己:干净的人看什幺都干净,脏的人看什幺都脏!

他已无法再清白坦荡地回想她的少女时代。

“你要道歉,好,我给你个机会。”

她款款靠近,赵卫卓几乎以为她要扑来接吻。这样也好,在她父母没回来之前,纵使失些操守,总能——

她走到卧室门口,擡擡下巴:“你进来。”

进去。

进哪里?

赵卫卓身如淬火,又像遭雷劈,只摇头,纹丝不动。眼里难留冷静,仅仅把持尊严就已陷入困顿挣扎。

闺房的门是地狱的入口,撕扯他的肉体,同时吞噬他的意志品质。

董芸顿觉心情明朗。

他在原地疯狂犹豫、自我矛盾的样子真英俊。

让我瞧一瞧,你又在反省什幺呢?

是在偷摸洗丁字裤,还是在做着淫乱无比的春梦?

“两条路。”她很快活,“要幺进来,要幺滚。”

“你可想明白,你一滚——外头会有人排队等着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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