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桌上摆着各色的斋菜,热气徐徐散开。
白净的瓷碗里盛着刚做好的糖蒸酥酪,热热的浇一勺用桃花熬制的酱汁,甜香的气息扑面。
随后,众人落座。
等裕王与齐夫人坐定后,其他人才慢慢动身。
原本小姑娘自己偷偷走到长桌尾边的地方,刚站定,右手就被人抓住。
齐景昭将拐杖递给一旁的下人后,便牵着她的手坦然地坐下。
上次被齐家人设计一事,小姑娘并不知道,只以为自己吃醉了被人送错屋子,好在哥哥回来救了她。
然后齐景昭就带着她离开了王府。
直到前几日,王府派人来传话,让他回一趟齐家。一直到深夜才见人回来。
然后小姑娘就懵懵地跟着他来到了香山寺。
屋内人并不少,然而只听得见碗筷的碰撞声,无人开口。
起先,齐夫人还不时起身为王爷布菜,没多久惹得原本就心中不畅的裕王更加烦躁,直接摆手制止了她。
其他人更是各怀心思。
桌上的气氛宛如静滞的死水,令人惴惴不安。
小姑娘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始动面前那碗蒸酥酪。她捏着小瓷勺,一点点挖着吃,勺子含进嘴里后还要吮一吮。
她低着头,很快就吃光了自己那一份点心,又偷偷舔了会勺子,
砸吧砸吧,声音极轻。
然后一碗没动过的蒸酥酪“吭”一下摆到了她的面前。
修长的手指曲起,轻点了下碗沿。
魏栀眼睛一亮,兴冲冲地伸出勺子。刚挖了一大勺,突然想起什幺似的,她立刻又放下了勺子。
半晌,见她没动,碗又被推得近了一些。
有催促的意味。
魏栀转头看向旁边的人,戳了戳他的腿。
齐景昭低下头,便看到桌下的小手朝他严肃地摆了摆。
“……”
他若有所思,点了下头。
然后将手伸过去。
十指相扣。
小姑娘顿时涨红了脸。
她急急忙忙要将手抽回来,却被他越抓越紧。
一擡头,就对上了齐景昭戏谑的眼神。
魏栀挣了半天都脱不出手,恼羞成怒,直接伸了另一只手过去掐上他的腰。
掐没一会,见齐景昭吃痛地皱眉,小姑娘立刻又心软地松开了手。
……
一只手被他扣住了,
另一只手还小心翼翼地给他揉腰。
齐景昭目不转瞬地望着小姑娘,
一下一下捏着她热乎乎的手心。
戏谑淡去,望着魏栀的眼神越发温柔,炽热。
魏栀低头,揉着揉着,突然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她没有擡头,只是往他的身边凑近了些。
“我饱啦……”
很细弱的声音,尾音翘起,像平时对他撒娇一样。
齐景昭这才松开了她的手。
“兄长同六妹妹的感情真是好。”
齐明暄的一句话打破了沉寂。桌上的筷子都顿了顿。
她转头,笑着对齐景昀说:
“明暄原以为兄长不苟言笑,严肃得很,没想到那只是对着我们的样子罢了。”
“哎,倒真是让人羡慕六妹妹。”
故作酸气的玩笑话,却让场面更僵了。
如今这桌上的人,谁还不知大少爷与六姑娘的丑事?
按裕王与夫人的意思,齐家人只当不知此事,不外传,便随他们了。
毕竟如今这丑事一桩接着一桩,谁还顾得上去惹齐景昭这个刺头。
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齐明暄的话像一把刺刀,割开了齐家人一直伪装的宁静。
裕王顿时沉下脸。
冰冷的眼神瞥过三姑娘,是警告。
场面静滞了一会儿。
“又胡说。”
“都是手足兄妹的,哪有什幺分别。”
齐夫人淡淡开口,也不看齐明暄,只夹了一筷子斋菜到她碗里。
“读那幺多书,‘食不言’忘到哪去了。”
话说到这一步,本该打住了。可是想到自己下个月的婚事,齐明暄又恨得捏紧了筷子。
原本不是要那个小杂种去给刘太尉做妾吗,怎幺这倒霉事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不该是她吗?!
“母亲,道理明暄都懂,这不是同六妹妹开玩笑呢吗?”
“再说了,兄长疼她多一些,明暄也理解。毕竟六妹妹的身世那幺可怜。”
听到这话,桌上的氛围倒是轻松了些。
齐景昀笑道:
“兄长心善,心疼六妹妹。你若是嫉妒了,岂不显得我这个二哥哥太不称职了?”
“也许,是兄长同六妹妹更心心相惜……”
“三妹妹同我不可以心心相惜吗?”
桌上一阵笑骂声,几个坐在边上的庶出子更是掩着笑窃窃私语。
魏栀在一阵笑声中埋下头。
在齐景昭的身边待太久,让她几乎忘了自己是怎幺进来王府的,忘了在王府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直到听到身旁的一声轻笑。
“三妹妹果然好事近了,人也活泼许多。”
此话一出,众人噤声。
齐明暄更是顿时白了脸。
那声“三妹妹”让她浑身一颤。
在王府向来寡言的人,此时却不吝言语了。
齐景昭扫了她一眼,目光沉下,面上露出讥讽的笑。
“只是不知,这做妾的喜酒,摆不摆得上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