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楼突然变得热闹,早上有一拨人搬了些价格不菲的衣服鞋子进来,包装袋堆满一个沙发。
裴娜到中午也没有下楼吃饭,陈司南想是和沈至北有关,他在一楼回避,只能隐约听到一些细小的呻吟,过了午夜才消停。
来了两个穿白色制服的人,陈司南认得,是之前有来过的医生。为首的姓安留在门口,他只吩咐另外一个人进了卧室,从胸口摸到裤袋,“有火吗?”
眯着眼颇为享受地吐出烟圈,女医生出来的时候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他点点头,“看来没什幺大问题,你把药的用法跟刘妈讲一遍,呃,对了,还有那些饮食上要注意的。”走之前转过身,对着陈司南,手指掐着香烟摇了摇,“谢咯。”
陈司南醉心武学,本身气血也足不容易受旁的影响,还是那次无意瞧见裴娜背后的淤青,才让他开始有心体味周遭环境的不同。楼内干净整洁,却也冰冷阴暗,他也多次直面虐打杀戮,这种氛围算不上什幺恐怖,但那种森然冷感像是能迅速渗入骨骼。
就像现在,寂静死水一般,石子也无法溅起涟漪,只会显得这颗不乖巧的侵入者格外显眼,未见成效又暴露踪迹。刘妈依旧面色如常,有条不紊地忙家务,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也没办法、没立场去问,毕竟要顾忌着会不会引来猜疑。换下来的床单被裹好放进洗衣房,只一眼,露出边角的斑斑血迹就让人心惊。
刘妈准备好餐食,端着上楼的时候,陈司南跟在身后,帮着叩了两下门,听到回应才帮她打开。裴娜正掀开被子起身,摇晃了两下,扶着床头柜勉强站好,陈司南只能看到这里,刘妈已经在用不怎幺和善的眼神示意他离开。
就这幺干着急了一天,他从晚饭后一直在后院练拳,一招一式若被费川见到定会说他心不在焉,确认刘妈已回房休息,又不露痕迹地盯着一处黑黢黢的窗口,那个方向正是她的浴室。
背后的伤口让她身体开始发热,用药之后只能趴在床上,胸腔被压迫太久,这一觉分不清到底是昏还是睡,迷迷糊糊的,口渴起身时刺痛得厉害,怕是撕裂了。扭着脖子从镜子里观察背后的伤势,浴室的窗户被叩响,起先以为是树枝被风吹过来撞到,没有在意,声音一直不停,穿好衣服才拉开了窗。
陈司南怕裴娜叫出声把人招来,急忙捂住她的嘴,长腿踩上窗台,轻巧地往下一跃,最后稳稳落在地上。“你……”裴娜往楼下看了看,虽然二层并不高,但墙面上只有一条排水管道,他也未免太大胆了些。
“伤到哪里了?”
他眼里的担忧是真挚而热烈的,裴娜觉得有暖流在冲刷心脏,眼里的雾气越来越重,那颗泪水沉到她的头也低了下来。她不想再隐藏那些屈辱的印记,解开领口的系带,陈司南看出她指尖在颤抖,轻柔地帮着剥下睡裙。
满背都是鞭伤,丑陋的伤口爬虫一样遍布,庆幸整个上半身都被几层棉纱包住,只透出敷上的药膏和几缕鲜红的血,陈司南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噎得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
他知道沈至北待她不好,但念及她的感受从未开口与她说过,等他离这些伤口如此之近,看着她眼眶泛红,看着她瘦弱的身体像是随时都能倒下,心里像塞满铅块坠着疼,拳头紧了紧,他想说“我带你走”,但他连一分把握都没有,他不想骗她,谎言是一针麻醉剂,时效过了,她会有多疼。
裴娜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他与这场是非无关,是她贪心,肉体能给双方带来欢愉暂能扯平,她却不应该奢望他冒着生命危险来做一次大概率会失败的营救,主动宽慰道:“熬过去就好了,也不是次次都这样,总有一天他会让我走的。”
等说完,又觉得自己是多幺可悲又可笑,已经一年了,小伤不断,这条命也不是没有像捡回来过,哪怕沈至北有了未婚妻,他根本没有半分放过她的心思,早该明白的,在她成为禁脔的那天,沈至北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在意什幺道德规矩的人。
那点希望的火苗本就微弱在风中闪烁一下就没了,蓄积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将脸贴在陈司南的胸膛无声哭泣。大手擡起谨慎地搂住她未被包扎起来的胳膊,一手摸着她的后脑勺,一边懊恼着自己嘴笨竟说不出半点合她心意的话,一边希望这点微不足道的动作能带给她力量。
他身上有汗却并不难闻,体温隔着衣服一点一点透过来暖着她冰凉的脸。裴娜多想任性一次,求他救救她,可这样一个能带来温柔和阳光的人,怎幺可以被她拉进无望深渊。
她信不过墙上的管道,总觉得哪天就会坍塌,所以再三劝他不要来了,也承诺如果担心她的状况,等她身体好些会尽量多出去走走。
陈司南回复时跟她用了一样的词,“尽量”。
所以一个多星期后她的骑士又带来了惊喜,再次翻进了古堡的窗户,脸色比她淡定得多,走到洗手台认真地研究着药膏背后的使用说明,“来帮你洗澡,擦药。”
十来道深浅不一的丑陋伤疤,布满本该平滑细腻的皮肤,有些结着棕色的痂壳,有些差不多愈合长出粉色的嫩肉。陈司南拿了一块浴巾叠好盖在背后挡住喷溅的热水,将泡沫抹在她的四肢和前胸,温柔地心无旁骛地搓洗着。
赤裸的感觉总不太妙,裴娜只好用胳膊遮住胸部,还好镜子里陈司南只盯着她背后的伤口,不然擡头就能看到通红的耳根,明明连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欲望比情愫好直面得多。
最后,陈司南抱住了她,手掌仍是虚按在背上,裴娜搂住他的腰加深了这个拥抱,贪婪地汲取着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