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际已是浓春,陶华屋子里的床帷便甚是单薄。那丁香床帷半掩间只见李隐侧卧在外,一手揽了陶华的腰相拥而眠。只李隐向来睡得浅,方听得院子外传来人声,人便立时转醒过来。他甫睁眼便见午后日头透了薄纱照向陶华脸面,然而她睡得沉,竟是半点未觉。李隐看那日光晒得她脸色雪白,眉目似画,一时间竟是未想起身。然而只蹉跎了一会,李隐终是提劲下了地,先拢了拢床帷,方去换了外裳,朝前院走去。
李隐甫到前院,便见他从前的中郎将戴游前来。戴游与他情似兄弟,故他受了皇命来灵州时也请了戴游为副将。早些时日他回信去灵州,也是命他带上人马前来支援的。
戴游为首数人一见李隐便向他行了礼。李隐受了,又命众人下去,只留下了戴游一人。
李戴二人方落座,戴游便指了指李隐伤了的左手道:“兄弟来迟了,累你受伤。”
李隐听罢回了声无碍,又与他说道那日因何受伤,又因何命他们前来此处。叶持本就是马贼,戴游虽未曾识得他,但也是听过他名号的。往后李隐又与戴游说了他缘何疑心叶持早与灵州长史勾结。
只当李隐说道自己失了虎符,戴游脸色一变,道了一声:“大事不好。”
李隐听得皱眉,“我自知失了虎符事关重大……如今我必须在回京还符前把叶持抓回来。”
然而戴游听了只摇首道:“我今日来还带了个消息予你。早些时日你离了灵州,那长史便收到沐州来的传信。原来圣人因觉灵州诸事繁多,不必你亲自回京还符,竟命了一内宦来灵州取符。”
“京中与灵州遥遥千里,内宦便是要来——”李隐说着,顿觉不妥,问道:“此事与沐州有何干系,为何从沐州传信过来?”
“这……圣人赐婚予十二皇子与薛锦棠你是知道的。因沐州与灵州离得近,薛家人知圣人有意派内宦取符,便与圣人说道让去沐州宣旨的内宦顺道来灵州一趟。”
李隐听得,重重哼了一声,“原是连环计……那内宦想必是薛家的人了?”
戴游叹了一声,方回道:“是……”
“沐州来信可有说那内宦何时抵灵州?”
“如今算来……慢则半旬,快则七﹑八日。”
李隐听罢,敲了敲桌面道:“若他们得了我失符的消息,定是快马加鞭赶来灵州好加我一个遗失虎符的罪名。”李隐说罢,沉了沉气又道:“昨日出事后,已有人去追截叶持。我猜想叶持得手后有两个去处,一是送信予薛家,二是去与长史合符好辨别虎符真伪。如此,你便把人马分成三队,一队也去追查叶持。另一队去守着进入灵州的要道,若见得那取符内宦便想法子拖延他脚程。第三队便是负责看守这府第。”
戴游得了令便要去办事,然而他方擡脚,却又被李隐喊住。
“尚有两件事。你送信去灵州,要监视长史的人切不可让他此时有机会与薛家通风报信。再又一事……”李隐沉吟半晌方道:“派人去看着玉楼夫人。”
李隐把事情吩咐下去,又把戴游带来的一些灵州事务一一处理了方从案上擡首一看,却见天已尽黑,心中想道应是晚膳时分,便去了陶华院子中寻她。
李隐去得陶华屋外便扣了门。侍女来开了门便报他陶华已在用晚膳。李隐一见陶华便挨了在她身旁坐着。原来因她伤在脸上,怕牵动了伤口,晚膳便只让厨房熬了些粥,并未与赤水夫妇一同用膳。
然李隐见她吃得香,一时也是食指大动,便命人也添了碗筷。只陶华怕他只吃粥不能饱腹,又让人多做了几个小菜予他。等菜上齐了,李隐便屏退了众人好与陶华说话。陶华本就因虎符一事而忧心。今日又整日未曾见他,心中更是忐忑。后来知道原来是灵州的人来了,又不敢耽误他正事,便未去寻他。
如今得二人独处,陶华便放了调羹,“追查叶持一事如何了?”
李隐听得,顿了顿方握了她的手道:“戴游带了人来,我已分调了人手去追截叶持。”
然而陶华听得,只瞧了瞧他脸色又问道:“藏锋,你可是有事瞒我?”
许是二人心意相通,只一个眼神或表情便能觉察对方心事。然李隐不欲陶华忧虑,一时便并未应声。
陶华见此,便抽了他握住自己的手道:“你可是答应过再不有事瞒我。”
李隐听得叹了口气,便与陶华细细说说起内宦要来灵州取符一事。
“这……倘若在抓住叶持前内宦便至,那幺……”
李隐见她脸色不好,便抚了抚她脸颊道:“我毕竟剿贼有功,若真失了虎符便拿功过相抵,至多……便是失了这灵州都督的位子。”
虽说虎符是遣兵调将的要紧信物,然而若非有圣谕在手,只有虎符也是动不了一兵一卒。只李隐身为将令,若真的丢了虎符,纵非杀身之罪也是罪责难当。
然李隐见陶华不语便哄她道:“若我真当不成这都督,便跟娘子去游山玩水好了。只赤水先生不喜我,娘子到时记得要护着我些。”
李隐说罢见陶华仍是怔愣的样子,便揽了她肩膀道:“你莫想这些事了……”
岂料他话未说完,陶华却啊的一声喊了出来。待她回了神,便扯了李隐袖子道:“藏锋,我想到一法子,不知是否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