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晨光一落,斐初便轻轻地睁开了眼。起身洗漱过后,披上墨蓝的殿司长袍,将紊乱的淡金发丝梳整,戴上做工精细的古老银冠。银冠上的红宝石在晨光之中闪耀。
望向窗外,森林沐浴着清透的阳光,微凉的温度,干净的空气。一切他如此熟悉,他却感到今日的神殿格外地不同。一种他无法描述的、过度的生机勃勃。
是陛下……
思索着,他走到斯萝的房前,进入房中。那大床上的人儿侧躺着,睡姿端正,容貌安稳而静谧,一头美丽的如瀑乌发散落在床上。
当她醒来,那殿司眼睫低垂,手中撩着一绺乌色发丝,置于唇边亲吻。无忧、无喜、无悲、无怒,而是——虔诚。
她有些讶异自己竟不觉得冒犯,刚睡醒的眼神慵懒地望着斐初:“……卿对孤的头发做什幺呢。”
“吾只是觉得,陛下美得令人崇敬……尤其是您的头发。”斐初轻擡起那细长的蔚蓝双眸,悠然一笑,放开斯萝的发站起,欠身道:“您该起身准备了。”
“知道了。”斯萝自床上起来,伸个懒腰,回头问斐初道:“需要做什幺准备?”
斐初望着斯萝,是个疑问句:“……您多用些早膳吧?”
“这样便可?”斯萝有些将信将疑地皱眉。
斐初笑笑:“吾师是这样子交代的。”
※
用过早膳后,斐初领着斯萝,深入神殿后头的森林。
穿越随意滋长的荒木、走过被蔓草所附的小径,有座石门矗立着,掩藏在林中,被世界遗弃于此。
一座极为巨大,却没有任何纹饰的门。
斐初停在门前,将手置于其上,以柔美而悠扬的语调,轻轻地颂念咒文。
他温和的嗓音在森林中静静地回响,随着声音起落,那门上浮现了花纹。
华丽、复杂、似曾相识……?
斯萝猛然想起,她的父亲所读的书籍,皆是以此写成。
古语。
因太过艰涩,早已随时代演进,被世人弃用而遗忘的语言。
如今仅存于青芜殿之中,仅有殿司使用并代代传承。
一项事物,到底是太过美丽导致孤独,还是因为孤独所以美丽,斯萝已不甚懂。
只隐隐约约觉得……神妒忌着与祂相近之物。
她望向斐初。
他闭着眼眸颂祷,像是歌唱,任何音节、抑扬顿挫皆流畅而精准的发出,阳光洒落于他周身晕开了光芒,令他超然而脱俗。
若她代表了黑,斐初大约可以代表白。
她突然有些想毁掉这个人。
想令眼前之人妒忌、争斗、挣扎、苦痛——看尽他丑恶的模样。
撕下那张假面。
斯萝被自己的想法深深地吓了一跳,随即在心中笑了。
原来自己才是丑陋的那一个。
※
当斐初完美地结束最后一个音节,石门缓缓开启。
门后绿草如茵、天色晴朗、中央一棵树闪烁着金色的光泽,熠熠生辉。
是另一个世界。
美丽、单纯、豪无杂质的世界。
她有些畏惧那样子的地方。
斐初道:“请吧。仪式在树前举行。”
她只得朝着那棵树向前踏了几步。
身后之人并未跟随。
“斐初?”斯萝回头,那石门正缓缓关闭。
斐初站于门外,轻轻鞠躬,道:“吾仅能送您至此,陛下。”
“……”沉默地望着石门关闭,站在门外的人,连着原本的世界,一同消失在斯萝眼前。
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朝着中央的树木前进,本以为很近,却不知走了多久。走近后,才发觉这棵树异常的高大……自树底向上望,这棵树直直伸进天空,望不见尽头。
身上有些凉,低头一望,自己不知何时,已赤脚裸身。
“……怎幺会。”斯萝皱眉,低声喃喃,十分不悦。
她听见一个亲切的声音。
“……除了妳,不属于这世界的,便应当排除。”温润的嗓音,她熟悉的声线。
那身墨色衣袍与那暗紫长发,修长的身姿,冷清的凤眼。
“……典、瑜?”斯萝不甚确定地喊。
而那名男子,轻柔一笑,笑的灿烂,道:“吾只欢迎妳、只要妳……只爱妳。”
见此,斯萝脸色一沉:“……何人,竟敢冒充典随侍。”
男子笑得更加灿烂了。
他上前,贴近斯萝,粗鲁地将她的脸扳起,指尖用力捏着斯萝的下颚。
她吃痛地皱眉。
“吾名为迦树,创造世界的神。”那男子笑容满面,眼中却充斥着空无:“你说话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