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暖融融的,韩烟正依在池边的栏杆处喂鱼。
忽然一个家人气喘吁吁地从月牙门外一路急奔过来,还没跑到韩烟跟前,就疾呼道:“大人,不好了,徐将军在大街上跪门请罪。”
“徐将军?”韩烟停住了手中的鱼食,在脑子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出朝中有哪位姓徐的将军跟她相熟,一时倒没有注意到话的后半截。
“就是您以前奴隶,您赐名叫徐三多的那位。”家人站定,喘匀了气道。
韩烟撒着饵的手悬在了半空,刚才还闲适的表情蓦然一变,好半天,她才沉重脸道:“她跪就让她跪,你报进来做什幺?”
“可是……”家人脸色为难,犹豫着要不要说。
正在这时,韩烟的正妻云亭漫步走了过来,开口柔声道:“妻主,您最近在家休养,对外界之事多有疏漏,恐怕有所不知。半个月前,有捷报从东南传来,就是这位徐将军,率领三千骑横扫东南,平定了战乱。她今日本是进城献捷,从城门口开始就有不少居民围观,如今她未去军部领功,先在门外跪下,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引来众人关注,都是议论纷纷,恐怕非您出面,不能解决了。”
韩烟放下鱼食,过去握住她的手,觉得手心微微有些凉,嗔道:“刚刚入春,天气才转暖,你怎幺也不多穿一些。”
云亭微微垂首道:“多谢妻主关心,我马上回去加一件,只是这外面……”
韩烟眉宇微蹙,道:“好啦,你别担心,我马上就出去将她打发了。”
她想了片刻,忽然一笑,道:“还是你陪我去的好些。”
片刻后,韩府的大门终于缓缓大开。
“出来了!出来啦!”围观的人中有人喊道。
一直跪在地上,被两名军中壮硕有力的女人抽打的徐三多心中一喜,擡目看去,只见从韩府的中门处走出两女。
一个走在前面,正式她心心念念的韩烟。
一个跟在后面,手却被韩烟牢牢抓着,身上披着一件素色大氅。
看到这幅情景,徐三多心中一疼,只觉得两人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分外刺眼,就连背后划破空气落下的牛皮鞭子也黄染未觉。
直到一双云锦布鞋落在徐三多眼前,她才从这中痛楚中缓过神来,勉强稳定心神,按照自己预先设想的那样,开口道:“罪奴多多,前来请罪,祈主人宽宥。”
韩烟稍稍握紧了一些云亭的手,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血腥味让她有些不适。
她冷笑道:“徐大人,所谓的跪门请罪是说,那些犯了大错、被主人弃之不要的奴隶,可以跪在主人的家门口,使人拿着重鞭抽打。主人若还有垂怜知意,可叫人停了鞭子,重新收入膝下。如果主人不肯垂怜,便是活活打死也是常有的事。”
“如今你挟胜归来,跪于我的门外,我怎能不允?”
徐三多听了这话,心中稍稍一喜。
虽然主人的语气不好,但只要肯让她进门,再让她受些责罚她也是不怕的。
可没等她高兴完,就听韩烟继续说道:
“我若不允,叫这些百姓如何看我韩家,草菅人命?叫皇上如何看我韩家?擅杀她的大臣?又叫你身后的军士如何看我?她们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处置她们的大帅。”
这一番话,只听的徐三多冷汗涔涔,连连叩首道:“主人,请您别误会,罪奴真心请罪,绝无胁迫之意。”
韩烟冷声道:“如今你没有也变成有了。”
徐三多知道韩烟说的是实情,一时不知如何辩驳,只有鞭子还尽职尽责地落在她的脊背上,叫她清醒,叫她煎熬。
她一心只想着早日归来向主人请罪,从来未想过自己的鲁莽之举,会给主人带来麻烦。
此时,云亭拉了拉韩烟的衣角,轻轻叫了一声:“妻主~。”
韩烟侧首过去,见她面有忧色,伸手抚了抚她的眉,这才放缓语调道:“徐将军,事到如今,我便说几句痛快话吧。”
“当年的事,我并不觉得你错了,你舍身为国,我也敬佩的紧。所以,我也没有什幺怨恨之意。”
“我只求你,也站在我这边为我想想。你是无错,我就有罪吗?活该被人拿来做筏子,以至于成为笑资?我现在已有了妻子,只想着和她过简简单单的生活,更无心招惹你徐将军。”
“今日,还请徐将军停了自罚之刑,回去吧。”
徐三多抿着嘴,一言不发,脸上满是倔强。
韩烟等了片刻,不见他有所回应,叹了口气,道:“我的话,徐将军多想想吧。”
“云亭,我们回去。”
她说完,拉着云亭,转身而走。
眼见着朱漆大门缓缓合上,两个执鞭子的军士不由停下鞭子,互视一眼,其中一个犹豫地问道:“将军,还打吗?”
“打。”徐三多咬唇道,“继续。”
军士不敢不听她的话,挥舞着长鞭落下,落在徐三多已经渗出血色的背上。
“你们没吃饭吗?”徐三多训斥道,“用力一些。”
她在军中积威已久,此时一个受罚的人,气势完全把身后施刑的人压了过去。
“是。”军士应了一声,加了一分力气。
徐三多肩膀抽搐了一下。
“再用力!”徐三多横眉怒目。
“啪!”
“你们军法处就这水平吗?用你的全力,再遮遮掩掩的,我回去就撤了你的职!”
她身后的军士被她训的面红耳赤的,又看周围的人不时用手指她,面子上也挂不住,拿出拷问敌军的技巧,全力一挥,鞭子朝徐三多腰间的软肉抽去!
“啪!”的一声鞭响后,徐三多闷哼一声,娇美的面孔狰狞片刻,才道:“不错,继续。”
“将军。”另外一个军士急了,阻止道:“我看韩小姐现在心情不是很好,您在这里请罪也没用,不如咱们先去军部领功,改天待韩小姐心情好些,您再过来?”
她知道,这种重鞭之下,哪怕是顽固分子也往往忍受不住,害怕继续打下去出事。
徐三多回望她一眼,眼中的怒意只压得那军士一时无声,“你没听主人说吗?‘如果主人不肯垂怜,便是活活打死也是常有的事’。若主人不肯原谅我,我活着又有什幺意思?继续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