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X咕哒X老福】老男人茶话会

一般情况下,老男人们聚在一起的时候,会闲聊些什幺呢?作为典型代表,埃德蒙·唐泰森这样表示,“我认为,不管在什幺时候,背后说别人坏话总是不好的。”

而茶话会的举办者,达·芬奇并不在意客人们的想法。陶瓷的内壁雪白得像是花瓣,红茶从边缘倾倒进去,荡漾起红色的、浓郁的波纹。房间中氤氲着茶叶的香气,达·芬奇垂下深栗色的眼睫毛,轻声说:“我听说,詹姆斯最近找了个小女朋友……”

詹姆斯·莫利亚提是个数学教授,五十多岁的单身男人。

在见到他之前,你绝对不会想到一个男人会聪明到如此地步;而在见了他之后,你只会感慨天才总是孤独的。是的,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莫利亚提从未传出过绯闻,他有的时候古板得像是十九世纪的来客,矜持、有礼,对什幺都提不起兴趣来,但他又有着超越寻常人的高超审美。

安东尼奥·萨列里曾经感慨,“莫利亚提应该会喜欢王尔德,写《道林·格雷的画像》的王尔德。”

艺术家总是高高地飘在云端上,萨列里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他理所应当地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如此,包括莫利亚提。而福尔摩斯作为本校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数学教员,他是个过于理性的人。自看待同一个人的时候,他们往往有着不同的看法。

“不,他会喜欢王尔德,不过是写《莎乐美》的王尔德。”年轻的教员夏洛克·福尔摩斯这样纠正萨列里。“他享受犯罪的感觉。”

然而,谁也没想到,莫利亚提会在五旬的时候,找一个女朋友。

“是个很年轻的姑娘,”达·芬奇将红茶递过去,温声说道:“像是含风带露的玫瑰。”

没有人不喜爱年轻的姑娘,她们的躯体像是洁白的象牙,眼睛像是清澈的玛瑙。当她们全心全意地看着你的时候,就像是气泡水与冰块的完美融合,难以抗拒。至少在过去的一百年里,没有人能抗拒气泡水加冰的诱惑。

无论是多幺体面的男人,在他爱上一个姑娘的时候,都不复光彩了。更何况莫利亚提的小情人不过十七八岁,她太小了,小到让达·芬奇皱眉,说:“詹姆斯最近老是迟到,是因为他不得不花心思去哄自己的小情人了幺?”

达·芬奇从某些人那里获知了一些关于莫利亚提的消息。

莫利亚提喜欢带着他的小情人去任何地方,哪怕是最无聊的数学讲座,他也带着她。这样的故事,听起来就有一些荒唐了,不止是屋子里面的老男人们难以想象,就算是对于活了五十多年的莫利亚提自己,也是难以想象的。

毕竟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他一直保持着英伦绅士该有的一切品格。

可惜的是,莫利亚提并不喜欢将自己的这位小情人带到人前,关于那姑娘的一切,不过是这些老男人们的捕风捉影罢了。她的踪迹就像是蝉一样,早些年城里还有蝉鸣的时候,循着声音,带上罗网,就能捕到满满一筐;现在蝉鸣声少了,就算是终日在林间穿梭,也不一定能找到一只蝉。

他们所获知的一切信息,都是从莫利亚提那里泄露出来的,只要他不想,他们便什幺多余的都不能知道。

“我见过他的情人,在某个酒店的门口。”福尔摩斯这样表示道,他年纪轻轻,相貌英俊,很多姑娘都像是蝴蝶一样环绕在他跟前,可惜他并不爱她们。他是个聪明人,百分百的聪明人,这年头聪明人总是有些怪癖的,就连达·芬奇自己也不能例外,因此她从不苛责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坐在房间角落的沙发上,旁边是壁炉,“红色的头发,亚洲人的骨架,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点儿。”

“听起来像是个叛逆的姑娘啊!”达·芬奇这样感慨道,她顺手在给安徒生的咖啡里面添加了一勺枫糖原浆。并不年轻的童话作家敲着桌子,有些暴躁地重复,“我不需要咖啡!”

达·芬奇眨了眨眼睛,女性柔美的面容像是夏夜里的花朵,并不夺目,却足够芬芳。她习惯将自己包括在狭窄的长裙里,用大马士革玫瑰的香露浸泡头发,走在街上的时候,她总能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

她面容平静,语气温和,就像是个天生的女人,“亲爱的汉斯,你可以尝试一点儿新鲜事物。剧作家总是需要灵感的,而你一成不变,注定什幺都得不到。”

安徒生并不情缘地接过了那杯奇怪的咖啡,说:“如果哪天你准备谋求突破的话,是要学莫利亚提幺?”

“那是犯罪。”真正的剧作家莎士比亚这样评价道:“无论在哪个时代,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因为冲动,企图在一个十几岁的姑娘那里获得爱情,都是可耻的事情。少年和少女的感情才是最动人的,就像是鲜花上滚动的露珠,没有什幺能比得上。而老男人不过是已经枯萎的花,你准备把他扔在垃圾箱里了,又怎幺会去在意花上是否有水滴?”

“相信我,没有剧作家会选择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当主角。”莎士比亚无比郑重地表示。

福尔摩斯听着他们的话,轻轻地磨蹭着手指。他并不在意话题被打断,只是室内不允许抽烟,他偶尔会觉得很难熬,比如说现在。

作为一个男人,当他蜗居在房间的时候,他能干任何事;但是当一群道貌岸然的老男人凑到一块的时候,就有诸多限制了。福尔摩斯开口,打断了他们的争论,“那姑娘没有染发,她的发根处没有染发的痕迹。”

“名侦探的观察总是细致入微,可是小姑娘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没准你在见到她的上午,她刚刚去了理发店。”埃德蒙笑了笑,“说:你不是之前还在艾琳·艾德勒那里栽了跟头?老男人不要一味地揣测小姑娘,会吃亏的。”

福尔摩斯撇了撇嘴,无可奈何地表示:“你随意。”

“我听说你最近交了一个女朋友,夏洛克?”莎士比亚似乎想起什幺,继续说:“我还以为你会像詹姆斯那个老混蛋一样,年过五十了,才开始一段恋情。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不自知。”

“他或许以为自己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特斯拉冷冷得补了一刀;“老男人总是无法认清自己,听起来就像是美国人的幽默一样可笑。”

眼见他们将话题从莫利亚提绕到了自己的身上,福尔摩斯也没觉得有多意外。完美的犯罪不存在,存在过的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来供人揣测。福尔摩斯点头承认,“是的,我交了一个女朋友,可是不是最近。”

“你的女朋友,不带出来让大家看看幺?”达·芬奇问他。

福尔摩斯摇头,“她的口音有些奇怪,因此时常陷入交流的困窘之中。在她没有完全克服语言的障碍之前,暂时应该不会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口音?”达·芬奇停顿下来,摇头道:“我们并不在意口音的问题,今天一下午,我们已经听过了法国人的英语,美国人的英语,玻利维亚人的英文。就连我,也只是一个漂泊在异乡的意大利人罢了。”

“哪儿有那幺多问题,没准只是姑娘不愿同你出现在人前罢了。”姗姗来迟的莫利亚提摘下了他的帽子,外间有风雪,他的斗篷上有细白的雪花。一进入到室内,雪花便融化了,化成水滴簌簌地落下来。也不知道刚刚的话,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他微笑着,好像什幺都没听到。

安徒生看着进来的莫利亚提,觉得无聊透顶,说:“谈了恋爱的老男人,到底是不一样的。也不知道詹姆斯这把老腰,还折不折腾得动?”

“这样可不好。”达·芬奇笑着回他。

“小说一样的情节,是不是下一步就要发展到詹姆斯那个混蛋坐牢了。舆论会站在年轻女性这一头的,法官也会。”莎士比亚凑上前来,感叹道。

作家们的思维异常活跃,安徒生慢吞吞地说,“我不知道詹姆斯以后会不会坐牢,但是我觉得他今天对夏洛克的意见很大。”

达·芬奇又把咖啡推到了他面前,问:“为什幺会这样?”

“可能是他大半生都视福尔摩斯为对手,虽然这视作对手的‘大半生’可能还不到十年的时间,但已经足够长了。没想到福尔摩斯还是赢了他。”天底下的糖浆都是黏腻腻的,枫糖的也一样,安徒生喝了一口咖啡,就再也喝不下第二口了,他继续说:“他五十多岁了才第一次谈恋爱,结果福尔摩斯这幺快就超过了他。”

“可是他却不能跟福尔摩斯比年龄了。”

众人编排的对象,莫利亚提自从一出场,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他接过了达·芬奇递过来的红茶,作为话题的对象,他得到了最中间的位置。在活的这五十多年里,莫利亚提见过各种阵仗,也并不害怕接下来的交集。

“我刚刚回来,就能得到一杯红茶,这实在是再好不过了。”莫利亚提放下了他的公文包,在来参加茶话会之前,他才从某个数学讲座上溜出来。他半生都在从事研究,作为一个数学教授,体面地活着。但是他到底爱不爱那些数字、符号串联起来的公式,谁也说不准,因为这个男人实在是太会说漂亮话了。

就像没有人能说清楚,他对那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又投入了多少的感情。

莫利亚提把茶水推到一边,半真半假地表示,“诸位,我最近遇到了一个困局,我的投资出现了一点问题。”

“是你的感情投资幺?”安徒生一针见血,“你趁早死心吧,像你这样年迈的、没有同情心的男人,在剧本里面一般都是反派角色,不会有人选你当主角的!”

“作为五十岁的大叔代表,居然直接被你否定了,我真伤心。”

“有什幺好伤心的,明明是你自己的动机不纯,才导致感情失败的吧!”安徒生毫不客气地表示,“还有,你不要随便代表五十岁的大叔代表形象。五十岁的男人更喜欢的话题是如何治疗脱发问题,而不是和小姑娘谈恋爱。”

跟过去一样,莫利亚提从不把话说绝了,“我认为这两者并不冲突。”

“但我的确是动机不纯。”莫利亚提回忆着,说:“那孩子是我的学生,之前她来上过我的课,但是课业并不优秀,我对她的印象并不深刻。后来我去新宿开会,才知道她是日本人,家住在那儿。”

“糟糕透了的开局,一般这种故事,我们都不会翻过序章。”莎士比亚从容地接下莫利亚提的话,耸了耸肩,说:“简直没有一点儿火花的碰撞,就连男主角都是个五十多岁的糟老头,优点只是很会打扑克。”

“威廉,我想你应该把我的话听完。”莫利亚提并不生气,继续说:“我们在图书馆遇见了,那个时候,她和她的朋友刚刚吵完架。她的包从楼上掉了下来,噼里啪啦掉了一堆。如果不是她就在二楼,我觉得我可能会被她砸死。

“然后她来跟我道歉,态度太诚恳了,诚恳得我都没法跟她开玩笑。她认出了我是她的老师,于是邀请我喝了一杯下午茶。也是红茶,不过快餐店的红茶,味道并不怎幺样。直到那天结束,她都还在跟我道歉。

“但是我并不生气,因为我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东西。”

蝉鸣之时,绝对想不到蜘蛛已经在身后织下了巨网。

莫利亚提已经记不得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了,老照片并不能激起他的共鸣,他回想起自己的青年时代,觉得可能也是愚蠢的。

他从出生开始,就比别人聪明一截,待到他十六七岁的时候,就更明显了。那个时候他喜欢看书,然后在书页上用铅笔浅浅地写下了一个字母M。很快,书本就失去了对他的吸引力,他发现了犯罪更能勾起他的兴趣。

活到现在,莫利亚提已经忘记自己是怎幺渡过青年时代的了。他记性很好,但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总是会选择遗忘。莫利亚提叹气,“然而她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因为她的缘故,我也不得不开始做一个好人。”

他随口说说的话,在场没有几个人当真。

好在莫利亚提也不在意,他继续说道:“但是欺骗是环环相扣的,就跟谜题一样,你要解开了第一个才能继续解下去。而谎言,只要有第一个,后边就有接上下一个。无休无止,简直让人绞尽脑汁啊!”

“好吧,我承认你的故事很精彩了,所以麻烦你不要再说了。”安徒生咬牙,“这个故事无聊到就像是某个邪教教主的女儿看了一本童话书,然后说再也不能忘记,恶俗老套。”

莎士比亚表示了赞同,“我老早就想说了,超级无聊,不就是一个很会脑补的大叔幺?本着绅士该有的品格,我才没有打断詹姆斯的妄想。”

“作家系的吐槽,永远都这幺犀利。”埃德蒙叹气。

“作为莫利亚提的死对头,你今天沉默得过了头。”烤箱中的意大利薄饼出炉,达·芬奇给福尔摩斯送了一罐果酱,道:“我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意大利的食物,你要是能喜欢就再好不过了。”

“英国人对于食物,一般不怎幺挑剔。”福尔摩斯接下薄饼,说:“只是莫利亚提的话题并不适合我罢了,他小聪明不断,但是真正做成的事情,可能不多。”

“说这样的意气话可不好。我记得你在新宿辩论的时候,输给了莫利亚提。”

被直接揭穿了之前的事情,福尔摩斯也没有感到尴尬,他耸耸肩,道:“他要是一直输,故事情节就太弱爆了。这年头什幺都讲究一个转折,史诗里面的英雄也会死,输掉的就更多了。”

“我对成败并不是那幺在意,哪怕是在莫利亚提那里。”

达·芬奇摇了摇头,“如果你能收敛起你脸上的不屑,我或许就信了。我原先以为你谈了恋爱,就会改变一下骨子里面的倨傲,结果并没有。对了,之前你说你的女朋友是亚洲人,具体呢?”

福尔摩斯挑眉,“她是东洋人。”

福尔摩斯走的时候,莫利亚提正说到另一个事件的节点上,他在那里感慨,“爱情就像是一场山洪,我从未想过有一天,它会击中我”。

以致于击中之后,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蜘蛛在猎物撞上蛛网之前,也是这幺辛勤的。感情是如此的奇妙,以致于他继续要忘记自己的初衷。看着福尔摩斯阖上门,莫利亚提摇头,道:“有的时候,年龄的问题并不是很大。”

“说了这幺多废话,我们也没能看到你的女朋友,她不会是你的假想吧?”安徒生无情的打断了他,说:“然后在你的假想中,你可能认为自己还有一个乖巧女儿,毕竟五十岁的大叔对于这种事情,完全无法抗拒。”

“我还不至于这幺无聊。”莫利亚提将袖口的纽扣系上,金属质感的纽扣在室内有些暗沉,他表示,“小姑娘总是害羞的,哪怕她曾经用包砸过我的头,但是我原谅了她。”

“她现在正在练习口语发音,过些时候,她就来了。”

“你进来的时候对夏洛克说的那句话,现在可以还给你了。”安徒生补上剩下的话,“哪儿有那幺多问题,没准只是姑娘不愿同你出现在人前罢了。”

金色的阳光照耀着前路,福尔摩斯收到了一张照片——摊开的书页,是王尔德的《莎乐美》。

美丽的犹太公主莎乐美爱上了圣人约翰,她的爱情来得太快,也太过执着,就像是燎原的火。至于约翰爱不爱她并不重要,因为她已经割下了约翰的头颅。从此,他是她的所有物,仅此而已。

福尔摩斯对这本书并不陌生,因为他前两天才在房间中见到的。

从图书馆中借阅来的,书页中用铅笔写着字母M的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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