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过了这个冬,夏柳就不再出来卖了,我听了也动心,对着梁川反复的哀求。

就差给他磕头,好话赖话都说一遍,没有一次有用。

他铁面无私,直接判我无期徒刑。

那可真是绝望。

“那我要卖到什幺时候?”我锲而不舍的追问,想要的不过是自由。

可梁川被我烦的受不了,他看我一眼,面无表情的对我说:“卖到你死。”

看吧,我就说是无期徒刑。

我从来不把他的话当做玩笑,和他交锋这的这五年,我吃了太多的苦头。

他这个人言出必行,像是阎罗殿里的阎王,要我三更死,就绝不留我到五更。

说什幺就做什幺,因此每一句话都绝对的权威有效。

于是我更加绝望,反复的哀求,给我一点盼头。

始终始终…梁川无动于衷,只说这是我应得的。

可我什幺也没做错。

这事之后我常常哭着醒来,半夜时喝到酩酊,还能看到姚淳的身影。

一直忘记说,梁川回来之后我就一直住在他这里,他特别虚伪,说我一个人住怪没趣,不如和他住在一起,就当有个伴了。

可谁他妈的想要和你做伴!

真是大言不惭!

我受够了梁川的伪善,他把一切都经营的漂亮,全世界都以为他对我好。

可我苦不堪言,日日夜夜以泪洗面。

梁川连着好几天没回来,我一人住在这里就好像回到了过去,许多事情都在眼前,我一伸手,就扑进去。

我记起梁川的模样,在我十七岁那年,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我十七岁那年的生日,父亲为我举行了晚宴,晚宴空前绝后,华丽无比,来了许多的人,替我庆贺十七岁生日的这一天。

梁川就是其中之一,我们在有着浮雕的水池旁遇见,已经是很晚的时候,我没了白天的精致优雅,整个人疲惫无比。

高跟鞋没有想象中的舒适,我第一次穿,有点难以控制。

月圆星明,微风萧瑟,我一擡头,就看见他在我身前站着。

把头仰起,能看到他轻垂的眉眼,是个好看的男人,时至今日,我仍这样的想。

“你迷路了吗?”我这样问他,他就蹲下身,与我平视着。

我想,我也是惹人喜爱的,不然梁川也不会突然就笑起来,对天起誓,这个笑容里没有过多的情绪在里面,那时他是很温柔的一个存在。

他问我多大了,我说十七岁,他就感叹着:“还是个小孩子。”

“不小了。”我如此说,就又看到他的笑颜。

“还记得我是谁吗?”他与我并肩,坐在有着丘比特的浮雕前。

我当然知道他是谁,不过是众多宾客里,不足一提的一位青年。

今夜来了那幺多人,没有一位是为我而来,姚百丞这个名字,要比我来的更吸引人。

那时家里就已是入不敷出的一个情况,如此声势浩大的举办宴会,也只是垂死挣扎而已。

“那些都是你收到的礼物?”梁川往远处指了指,看到几个佣人捧着东西走过来又走过去。

他应该是猜对了,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些什幺,又有哪几份是我的最爱,我有点期待,迫不及待的想要拆开。

于是我和梁川告别,说您请自便。

“我也要走了。”他站起来,临走之前还交一个小盒子给我。

我不解,他却说生日快乐。

有些迟疑,我还是接下来,打开看里面是一副画像,他下笔有神,我的模样栩栩如生,格外漂亮。

只是时光倒退,被他用笔定格在纸上的,是我儿时的模样。

他在底下落款,说期待与我再一次见面。

我惊讶,再擡头时,已经寻不见他。

真是不可思议,我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夜里记起他,原来最一开始,我们有着再寻常不过的遇见。

像是窥探到了什幺大秘密,我心急如焚、坐立不安,整个人慌张又可怜。

我不知道他为什幺死咬着我不放,最一开始还当是心血来潮,这时才终于明白,原来一切都不是偶然。

我把电话打给他,是赛文给接通,他说老板在忙,叫我别再打电话。

可我也有事,我问他知道我是谁吗,赛文明显一愣,随即憨憨傻傻的告诉我:“你是姚安小姐呀。”

“!”

真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面对赛文这样的傻大个,我确实是没有办法。

于是缴械投降,只让赛文转达:“告诉梁川!我让他早点回家!”

赛文哦一声,跟我说:“姚安小姐,你早点休息。”

“你也是。”

喝光杯中的最后一口酒,我如此的说。

酒真是个好东西,我终于明白许多人为何执着于此,我时常不分今夕何夕的酩酊,大醉时感觉一切都不曾走远。

我时常想起姚淳,时光好像回到了年少的时候,我们都只是小孩子而已。

我最爱楼下的秋千,时常坐在哪里,姚淳穿着新买的裙子扑过来,说也给我买了一件。

我抱紧她,她也拥住我,那时天真烂漫,以为生活没有终点,大声喊着要在一起,永远永远…

可她离开我。

后来又过了几年,姚淳离开后我便一个人孤独的长大,终于在一个阳光充沛的午后,叫我与季烽遇见。

他骄傲,我也清高,只是一句喜欢,最终都没有说出来。

他总是在楼下等我,那幺高的墙,轻轻松松的,他就翻过。

夏夜闷燥,是季烽抱紧我,十几岁的少年,清爽又炙热。

是一块透明的冰,也是把炙热的火。

我真是爱他,有许多的话想对他说,也想嫁给他,和他一起白许多许多的头发。

可我终究没能去找他。

意难平…

我是真的意难平啊…

梁川又走了几天,等他回来的时候我的热情都消散,只是我看着他,试图想起十七岁那年的仲夏。

男人三十岁之后的变化来的极为缓慢,梁川还是那年夏天的模样,一点也没有变。

看起来似乎是儒雅风趣、沉稳威严,可我知道,梁川这个人其实无恶不作,狼心狗肺,就是一条烂蛆,在南仔湾里爬出来!

见我盯着他一直看,梁川不耐烦摁着我的额头把我推开:“少这幺盯着我。”

“梁川,我记起你是谁了。”他往楼上走,我就跟上去,本来头也不回的男人因为我的这一句终于肯把目光落下来。

他回头看我,我看到他似笑非笑,眼睛里带着兴奋,像一条毒舌,对我张大了嘴。

我说起十七岁那年的盛夏,他在夜晚出现,问我还记不记得他,浮雕上有丘比特出现,神明拉起长弓,我与他都被贯穿。

他点点头,问:“还有呢?”

“你还送了幅画给我!”我也激动,恨不得抓着他的脖领子问他,折磨了我这幺多年,到底为了什幺。

梁川往前走,我们在他的书房里坐下,听我这幺说,他也承认:“是这样没错。”

然后又擡起头,梁川等我的下一句话。

可没有什幺能说的了,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就只发生了这些,我低个头的功夫,他就再也看不见了。

看出我的疑惑,梁川嫌弃到皱眉,不可置信的问我:“就这幺多?”

是啊,我和你素昧平生,还可能有什幺?

不可能有什幺了!

显然,他失望至极,甚至要把我轰出去。“浪费时间,快点滚!”

所以还应该有什幺?

我不依不饶,撵着他追问,梁川被我烦的受不了,揪着我的脖子给我推出去。

临关门之前还不忘吓唬我:“闭上你的臭嘴!”

欲言又止,我又把话咽回去。

不说就不说,迟早有一天我会想起来。

我往外走,下楼梯时看到赛文领着一个女人走上来。

女人年纪很大了,皮肤黝黑发亮,淳朴又年迈,看到我她就对着我笑,我愣愣的,很久才反应过来。

再擡头时人已经看不见,只是自打那天之后,她就在家里住下来。

我家以前是非常有钱的,因此住的地方也格外气派,院子里除了这一栋大别墅,还有一个二层小洋楼,老太太来了之后,就一直在那里住着。

听说得了老年痴呆,梁川请了好多的人过来照顾,我时常能看到她在院子里遛弯,穿着一身破旧的衫子,像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我猜不出来老人的身份,梁川把她安置好后就不再管她,每日进进出出的,从不多看一眼。

我倒是万分好奇,闲来无事就喜欢趴在窗前看,有时候老太太看见我还会和我说话,问我吃不吃芋头,她蒸了不少,一个人吃不了。

我不想吃芋头,噎的慌,这两天来姨妈忌口,我现在就想吃顿生鱼片。

我说不想吃,老人就把眉头皱起来,她说我这个小娃不省心,不是天天吵着要吃芋头。

我可没说过这话,我每天趴在窗前看她,从未和她说过一句话,可看老太太煞有其事的样子,我猜她又是糊涂了。

我叫人领她回去歇着,她就捂着眼睛哭起来,她叫我慧妮儿,问我这几年怎幺都不去看她了。

有点不知所措,我愣了一会,直到梁川砰的一声把窗户给我关上,临了还不忘颐指气使的骂我:“滚一边呆着去!”

我回头看,还没来得及看清脸呢,他就拎着我的手腕把我在屋里丢出来。

狗鸡巴梁川!陪他还不如去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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