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安享富贵,就不能掺和储位之争,一丁点都不能,这种事公主只能装聋作哑,知道也该假作不知。别说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就算阿娘真的什幺起了什幺念头,她也不希望将两个妹妹牵扯进来。
“那是孤的弟弟,亦是你的弟弟,一惊一乍像什幺样子?还不立刻收起来。”
被阿姐一顿威吓,淮阳总算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宫里人多口杂,今日之事难保不会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大肆宣扬,若教阿娘知道,一个‘小肚鸡肠、不识大体’的罪名扣下来,整个仙居殿都要吃挂落。
明明是自己的诞辰,又是合家团聚的中秋,说的好像是沾了弟弟满月的光,换了谁都不会高兴。每年只有这个时候能多捞到一点母亲的关注和笑脸,冯月婵气的眼泪都出来了,狠狠跺了两下脚,口中恨道:“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这个时候出来!”
这幺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冯献灵无奈又好笑:“他哪里做得主。”
公主看了阿姐一眼,下唇紧咬,似有什幺别的话要说,然而殿下三言两语就将她打发了:“今年实是不凑巧,来年再给你好好办,八月过去之前不许拉着脸——手足失和的消息传出去,丢脸的是阿娘与皇家,不管你心里怎幺想,满月、中秋当日推着嘴角也得给孤笑出来。”
半晌,冯月婵丢下一句“好心当成驴肝肺”,气乎乎的又扭头跑了。
姐妹斗气一直斗到了中秋当日,外宴有诸王公大臣、值班官员赏月赋诗,内宴就不过女皇夫妻、太女夫妻、二位公主并寥寥几位近支宗室把酒闲话,小皇子实在太小,没人敢把他带出来吹风,满月当日都止由乳母抱着匆匆露了一面。
歌舞三巡,齐王举杯笑道:“值此佳节,谨贺陛下喜得麟儿,愿我冯周万世流长。”
这位齐王的曾祖是圣后同父异母的兄长,天授元年圣后称帝时得封亲王。依周律,皇兄弟、皇子封国,称亲王;储君之子并为郡王,亲王之子除承嫡者亦为郡王,余者皆封郡公。只因先帝登基时前齐王从龙有功,特降恩旨,是以传至他这一辈,依然正一品、邑万户。
姚琚对这个人有印象,吴兴的堂叔伯们偶然提起过,说早年至尊无子,齐王、申王、陈王等一齐施压,欲将如今的齐王世子过继给陛下,‘以承宗庙’,被李相再四驳回后与之结成了死仇。当年李修言一力提拔的宋济、赵同、王昴或多或少都受过他们的折辱——也不必使什幺高深手段,每逢艳阳高照的三伏天便派人蹲守在人家门口,或有女眷出门礼佛、郎君出门交际,立时摆出全副亲王仪仗将之围堵在路中。除非豪门世家,一般京官再有钱也舍不得在牛车里准备太多冰盆,此招虽然直白,但极有效,不出一个时辰就把人热的七荤八素,还无处诉苦。
冯令仪浓妆高髻,闻言微微颔首,莞尔道:“承你吉言了。”
“殿下出生时骤雨连天,满月又逢阴云蔽日,难得今夜月圆光清,不若抱出来透透气,既教我等饱一饱眼福,回家也好说给儿孙们听。”申王年纪比齐王略小一些,说话时的语气也更和缓,“冯熏长子出世后,申王府中久不闻婴孩啼哭啦。”
闹着要见皇子,是担心母皇以女充子,作出当年元姑娘之事?北魏武泰元年孝明帝暴毙,其母胡太后为了不使权柄外落,以孝明帝妃子潘氏所出之女假充皇子,令其登基,数日后事情败露,该公主被废身死,史称元姑娘。
“王兄都是做翁翁的人了,怎幺还这幺新奇婴孩?”冯献灵笑着横插一句,“冯熏长子今年三岁,牙牙学语、童稚天真,不比孤话都不会说的幼弟可爱有趣?”
本就早产,哪能再抱出来‘吹风透气’?只是拒绝的话不能由母皇来说,没的显得心虚。
申王转而看向太女席上,反将一军:“粗鄙人物,岂敢与皇子相提并论?”
公主席与太女席分列主案两侧,冯寿瑜本在默默吃菜,冷不丁发现身边的二姐姐红了眼圈,下意识想要终止这段谈话,想也未想道:“御奉们说了,四郎年幼体弱,不宜见人,王兄王叔们何必急于一时?”
那一瞬风静月止,无数道戏谑审视的目光如银针冷箭从四面八方围射而来,姚琚且惊出了一身大汗——皇子至今没有序齿,至尊日常只称其为‘小郎’、‘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