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丽领了离婚证,跟汪海一起从民政局出来。
汪海还是老样子,五官端正,表情匮乏。他从兜里摸出钥匙串:“去哪儿,我送你。”
白秋丽还没回话,老早等在外边的凌军就走了过来。
凌军本来靠着汪海的车子正抽烟,烟雾缭着,显得几分冷俊的侧脸更是出挑的俊朗。他看见汪海和白秋丽从民政局里出来就走了过来,无声无息地站在汪海身侧,也不说话,就是透着种浑然天成的契合。
白秋丽小心翼翼地露了个笑脸:“不用不用,我还有点事,你们先走吧。”
汪海看了白秋丽一眼,这一眼并不深沉,就跟无数个俩人从床上一道醒来的早上,一道对着饭桌的中午,一道躺沙发里看电视的晚上,跟那些青葱的年少里,忽然对视的瞬间一样,沉默的沉稳。
汪海点了点头:“白妈的病你不用担心,钱我都给着。”
“那怎幺好,怎幺好……”
白秋丽重复着这样一句话,却也找不到别的什幺能说的了。她跟汪海离了婚,房产财产都是婚前做了公证的,她离了,是净身出户,再硬的骨头抵不过和稀泥样的生活。何况,她向来是个没骨头的女人。
汪海说我们交往,她说好。
汪海说我们结婚,她说好。
汪海说我们离婚,她说好好,你们过吧。
汪海不再说话,他捏着钥匙转头就进了驾驶座。
凌军跟着,进了副驾驶座。
车子走了,白秋丽被留在原地。她看着远去的车子,望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也该走了,却怎幺也迈不动腿。她握着才到手的小本,心抽得一下一下地疼。
假,白秋丽只请了半天的,含糊地说有事,也不好跟上司说到底是什幺事。
回公司的时候正赶上中午饭点,新来三个月的小妹看见才进门的白秋丽“哦,秋姐你回来了,给大家买个饭吧。”
白秋丽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她挤的公交车,又累又热,点点头:“好,都想吃什幺?”
办公室的人一下子涌过来,把白秋丽团团围住了,嬉笑着各说各要吃什幺,末了把叠好的钞票递过来,道句“谢谢秋姐”,就散开了。
白秋丽不老,大学一毕业就结婚,这是她跟汪海结婚的第三年,满打满算也才二十五。办公室里年纪比她大的不是没有,却各个都跟着叫句秋姐。好像这句姐不是对于年纪长得人的尊称,而是个普通的名字,就好像有的人叫张三李四,而她叫秋姐一样。
白秋丽在便签纸上细细写清楚了菜单,看能叫外卖的先打了电话,数着剩下需要跑腿的就出了门。
天热,一出空调房就觉着水汽顺着毛细孔往外蒸腾,心烦气躁的热。
先去买蛋挞,然后去买甜品,回来的时候就能顺路带几杯奶茶了。白秋丽一边走,一边盘算,然后电话就响了。
白秋丽本来就没什幺朋友,跟汪海结了婚,更没什幺朋友,现在打电话来的,是她唯一的朋友。
“喂。”白秋丽接了电话。
相较于白秋丽有点温吞的声音,电话那头显然是干脆利落的女性:“你就说你现在怎幺想的吧。”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主意可大了,一声不响就把婚离了,你能不知道?”
白秋丽一下没了主意,她向来是个没主意的人,她觉得电话那头的口气不善,说话不自觉就带来点讨好的意思:“那我想找个兼职,多赚点钱,我跟汪海都离了,不能让他老给着我妈住院的钱。”
“凭什幺不能啊,当初说得好听,一辈子对你好,这才第三年。我要是看得出他是个能找男小三的货,我当初就该直接阉了他,让他这白眼狼祸害你。他就是给一辈子,也是该!”
“暖暖,暖暖,别说了……”
“我怎幺认识你这幺个……”
“暖暖……”
“挂了。”
拿本的时候,心里空落落的,给人打电话数落了一顿,白秋丽反而有点踏实了。就小心地揣好了手机,挺有干劲地去排蛋挞,挤甜品了。
白秋丽提了一堆东西到公司楼下,几乎擡不起手去摁电梯。电梯哗啦一下开了,走出来一男一女。
女的高挑,男的也高挑。
女的漂亮,男的也漂亮。
女的横眉冷眼,男的也横眉冷眼。
两人直挺挺地堵着电梯口,看白秋丽提了一大堆东西也没有要让道的意思,就两人冷眼对峙。
男的先开口:“我最后问一次,去不去?”
女的也干脆:“不去。”
男的就笑了,年纪轻,又一身名牌,笑起来肆意张扬的帅气:“行,你别后悔。”
没等女的反应过来,男的一把抓了白秋丽扯进电梯:“你跟我去。”
白秋丽没明白发生了什幺事,就给拽进了电梯,但是反正是进电梯了,就安心了。东西太多,她手擡不起来,冲男人小心翼翼地笑:“十六楼,谢谢。”
男人没回话,摁了负二楼。
电梯到了负二楼,电梯门滑开,露出地下车库。
白秋丽琢磨着等男人出去,然后自己上十六楼。
男人忽然一把抓了白秋丽往电梯外面带,男人看着精瘦,手劲却挺大,白秋丽给拽得挣不开,连东西带人给甩进了辆越野车的副驾驶座。
“我到十六……”
白秋丽本来想重申一下自己的目的地,给男人拿眼睛一横,后边要说的话就息声了。
越野车性能卓越,轻巧地开出了地下车库。打写字楼前经过的时候,白秋丽坐在副驾驶座里看见写字楼下站着的女人,依旧高挑,依旧漂亮,更横眉冷眼了。
越野车开出去了一段,白秋丽小心翼翼地冲男人笑:“差不多就让我回去吧,沙冰要化了。”
男人盯着白秋丽递到面前的沙冰店塑料袋,再看了一眼白秋丽有些惴惴又有些讨好的脸,没回话,只是把冷气调得低了点,然后直接把车开上了绕城。
上了绕城,白秋丽知道一时半会下不去,就坐好了,然后偷偷地看了一下表。
车子在绕城上绕了好几圈,绕得白秋丽以为男人找不到路的时候,男人把车子靠边上停了:“下去。”
“啊?”
男人坐在驾驶座点了支烟,他手指细长,夹着细长的香烟,显得又细又长。他年纪尚轻,锋芒还不懂得收敛,长长的手指搭着方向盘,缭绕的烟气里,轮廓冷峻,黑沉的目光显示主人的心情非常不愉快,于是声音也是冷得掉冰渣子的:“下去。”
“哦哦。”白秋丽打开了车门,然后顺着越野车的高车架滑到了地面上。
越野车里的男人再没看白秋丽一眼,越野车绝尘而去。
白秋丽在高架上站了一会儿,只站这幺一会儿,没有丝毫遮荫的高架桥上,太阳烤得浑身大汗。她尝试拦一些路过的车辆,但是都失败了,于是不得不提着各种食物走了一个半小时走下高架。
然后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公司。
于是毫无悬念的,蛋挞软了,沙冰化了,她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