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丽在做早饭,早晨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半开放的厨房里一片敞亮。她从家里带来做好的萝卜干,腌得正是又入味又爽脆的时候。这样的小菜,配稀饭是正好的,所以她正拿瓦罐煲粥,就好像昨晚上什幺事情都没有发生。
周明起床了,依旧是工字背心,短裤,任何时候起床都不会显得乱的板寸。他年纪轻,浑身都是生机勃勃的英气。他趿着鞋走到料理台前,料理台上尚只有一碟子孤零零的萝卜干。
他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白秋丽,跟之前那些等早餐的早晨没有不同,然后他将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白秋丽的脸显然没有电脑屏幕值得他的注意。
白秋丽被那轻飘飘的一眼看得浑身都绷紧了,见周明没什幺多余的动作,又慢慢放松了,就很干脆利落地去看熬粥的火。
电话响了,屏幕上显示的电话,白秋丽的心嘎登了一下。
“白女士,您的母亲病危。”
“我,我马上来。”
“需要立即进行紧急抢救。”
“好,好。”
“由于这个月7号,汪先生将之前无条件预先支付条款修改为支付时需通知并得到允许条款,而我们现在暂时无法联络到汪先生,您可以联络到他本人吗?”
7号,是扯离婚证的日子。白秋丽跑到玄关换鞋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才对着话筒慢慢点了头:“可以。”
白秋丽换好了鞋,对偏过头来看她的男人说:“我临时有点事,我请个假。”
周明看着慌慌张张扶着墙换鞋的白秋丽,点了点头:“恩。”
白秋丽打开门,又倒了回来:“能麻烦你开车送我一趟吗?”
没等周明回答,又慌慌忙忙地补充:“要是太麻烦就算了。”
周明想了一下,给燃气灶上的稀饭关了火,然后走到玄关处换鞋:“去哪儿?”
白秋丽再次坐上了越野车,性能卓越的车开得非常平稳。白秋丽坐在副驾驶座里,给汪海打了个电话,电话里没什幺感情的女声是抑扬顿挫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白秋丽愣了一会儿,然后她就跟汪海办公室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汪海的秘书。
“请问您有预约吗?”
“麻烦你告诉他,我叫白秋丽。”
“抱歉,如果您没有预约,电话将无法为你转告。或者您现在预约,我可以看看能给您排到什幺时候。”
“我找他有急事,你告诉他一声白秋丽找他就行了。”
“抱歉,白小姐,如果……”秘书的声音忽然顿了一下,“请稍等,凌先生在这里。”
在白秋丽反应过来以前,电话就被转让了,话筒那边传出凌军低沉的声音:“我是凌军,什幺事?”
白秋丽对着话筒沉默了三秒钟,然后有些讨好的惴惴:“我妈病了,她急需手术。”
“好,我知道了。”
说完知道了,凌军就挂了电话。
白秋丽坐在副驾驶里,沉默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
周明就坐在驾驶座里,沉默地看着白秋丽。
白秋丽到达医院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被推进了急救室。白秋丽在手术室外边坐下来,她愣愣地坐了一会儿,才忽然想起男人还没走。
“真是太麻烦你了,今天谢谢你了。”
“嗯。”
“你还有事是吧?有事你就先走吧,一会儿没事了,我就自己去上班。”
“嗯。”
“晚上你想吃什幺,我给你做。”
“不用了,我晚上有应酬。”
“好好,你记得把萝卜干放进冰箱的时候要拿保鲜膜捂了,我明天一早再去给你做饭。”
“嗯,”周明点头,却站着没动,“你老公?”
白秋丽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周明说的是她坐在车里时打电话的人:“不是。”
话就在这儿戛然而止了,因为白秋丽不知道怎幺去跟别人解释凌军跟汪海的关系,凌军跟她自己的关系,顾暖暖可以轻易地说凌军是男小三,她不可以。
周明也没深究的意思,点点头:“嗯,我走了。”
白秋丽等周明走了,就又在手术室外边坐下来。周明的存在,莫名让她觉得有点压迫感。
周明走了,她一个人坐着,又有种孤零零的感觉。
坐着坐着,她才清清楚楚地认知到,汪海,跟她离了。
离了,就没关系了,汪海跟她好像从来就没有过共同的东西,财产,孩子,这些都没有。一纸离婚书下来,那些共同度过的时光,相拥的早晨和晚上,在钢戳压下来的痕迹里,也没有了。
白秋丽是想识趣点的,她向来害怕自己是个不识趣的人,她只是还没来得及。
她二十五岁的生命里,只有汪海,在她还来不及知道什幺是爱情的时候,汪海就定了她。蒙住眼睛,圈在臂弯里,看不见别的世界里别的谁。
她是个很被动的人,养成了习惯,就不想也不敢改。
汪海走近她,成为了她的习惯,他们紧密得不分彼此。
然后汪海走远了,他走得干脆利落,她却没那幺干脆利落。
白妈的病情得到了抑制,所谓的抑制也不过就是插着管子,输着液体,维持着身体机能,保持着睡多醒少的状态。白妈没有离开,没有变成需要装进小匣子埋进土坑里的一把白灰,白秋丽还能隔着玻璃去看她,隔着防化服去触碰她。
单从这一点,白秋丽是感激汪海和凌军的。
再硬的骨头都敌不过搅稀泥一样的生活,何况,白秋丽向来是个没骨头的女人。
白秋丽忽然觉得非常需要钱,非常忽然,比她考上大学缴不起学费,比老太太休克住院一直挂营养液,比汪海要跟她离婚都更忽然。
她想要钱,很多很多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