樗侯卓来伐蘩,有意选在麦熟时。
麦熟时,全体蘩人,无论少长尊卑男女,只要是会走路的,都出郭来收麦。
青壮年刈麦,老年人捆扎,小孩子拾麦穗。有的母亲不放心,把稚婴幼童捆在背上带出来。哈,是的,连这些小娃娃也作不成漏网之鱼。
祭祀之后,按照自古以来的规矩,由国君先动镰。这一代蘩侯也真会省力气,只刈了一把麦,就把镰刀交给了一旁的上卿。
这卿来自洛京,由夏天子任命,本来十分骄傲,连蘩侯也不放在眼里,这时却讲起尊卑等级来,不能比蘩侯割得多。
上卿做戏毕,轮到几位大夫们,然后是百十位士。末了才是麦收的真正主力:野人。
此时,日头已经升起。虽有阵阵南风袭来,葛衣还是汗湿贴了背。
可怜的人们一边劳作,一边扪心自问,为什幺自己不是肉食者。腰酸了,站直透透气,望着绵延的田亩,何时才能到尽头啊。
田亩的尽头忽现一线黑。似江潮一样,不断移近,渐渐变粗涌起。
蝗虫?鸟雀?
几个青年诧异,揉揉眼,再细看。直到战鼓响起,战车隆隆迫近,连排的金属戈头和箭头开始反射太阳光,他们才意识到敌国来攻。
步兵列阵,跟在战车后,流水一般散开,将整片田地包围,手中持弩,箭尖对着田中目瞪口呆的蘩人。
完了,终于轮到我们了,他们想。
樗的崛起,是近十年的事。不过十年,它就吞灭了附近大小二十几国。领土扩张了百倍。
去岁,蘩的舅氏之邦蒲也遭屠灭。
在樗将士的吆喝下,蘩人举着手,列队出田垄,仍是蘩侯在先,上卿居次,大夫与士随之,野人最后。到麦场空地里,集中看押。
蘩侯汗出如浆,不奇怪,国亡时,通常国君最悖运。卿士大夫不难找到出路,野人在谁治下都能当野人。
年轻的樗侯卓来跳下战车,拍拍身旁将军子顿的肩,笑着嘉许,“主意不错,真是一举成功。”
随手撸一把麦穗,搓开看麦粒,赞道:“好麦,晚上我们煮新麦饭吃吧。”
见一头等待驼麦的牛大眼水汪汪地望着他,心情好,也摸摸牛头,“好牛,一会儿宰一头烤着吃。”
那边,他的将军们忽然暴笑,大声喊:“国君,国君,快来看!有好玩的东西。”
樗侯过去一看,却是二十几乘战车,造型古朴,制式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的燚朝。在洛京或一些大国,几乎可以当好古的贵族玩家的收藏品了。
二十几乘战车的军事实力在动辄千乘的当代,简直就是笑话,比九十岁老丈的鸡鸡还要萎。
蘩人有自知之明,听天由命的同时,废物利用,开战车来收麦。
卓来陪将军们笑了一阵,提议一起去欣赏俘获的蘩女,赢得欢声雷动。
女人从来都是最走俏的战利品,而蘩在历史上出过好几个传奇美女,包括害得燚天子失了天下的蘩妘,女人质量很有保证的。
樗贵族正嘻笑间,忽有一蘩人男子悄悄溜出队列,朝南方的密林奔去。
樗人惊觉,立刻放弩。
男子中箭仆倒。
“吉叔!”一个娇软的声音痛呼。
随后,樗人看到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女朝倒地的男子奔去,边跑边喊“吉叔”,像一只惊惶无助的小鸟,听得人心中一片柔软,舍不得放箭教她折翼。
少女来至亲人身旁,见他趴在地上,背部中箭,几乎整根没入,惟余箭尾,鲜血湿透衣衫。伤重至此,万无生理。不禁坐在地上,泪落涟涟。
男子微微擡起头,对她露出苍白虚弱的笑,“喓喓(音“腰”),你以后多保重。”
喓喓哽噎着点头,“我会的,我还会好好照顾阿婶和小黑肩。”
“那再好不过了。”男子带着对她的无限担忧与不舍,瞑目而逝。
子顿目睹这一切,对卓来道:“国君,把她赐给我吧。”
卓来漫应着,“好好,等我看过再说。”
-------------
作者案:因是架空,典章制度取个约略仿佛,与真实历史有极大出入。
文中的社会等级,大约国君对应Chairman,上卿对应首相,大夫对应部长,士对应普通公务员,包括工人艺术家专业人士,野人对应我等城乡无产阶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