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

鸿盛银楼内室,烛光闪闪,屋内摆设都照的一清二楚,一健壮高大的黑衣男子立在一白衣公子身后,看其眉宇间满是傲然不屑之色,只是望向白衣人时,这些神色却全然消失贻尽,只剩服从与恭敬。

“公子,平王差人说晚些时刻到。”

坐着的人,单手扶额,闭目养神,手边是一汀开得正盛的白色半枝莲,她银霓云锦衣上是一展白缎,胸口和袖口缎料上也绣着半枝莲,用精细的银线勾勒的,低调简洁,“哦?”

听到此话,她显然被勾起了兴趣,不再作懒散状,白皙的手放下,脸孔扬起,眸光流转间清冷逼人,五官却平平无奇,周身气度却不敢让人小觑半分。

白琉月整理着刚才被弄皱的右袖口,嘴角勾起莫名其妙的笑,对那黑衣男人调笑道:“十一,咱们这位平王殿下也是拼命。”

十一一脸的疑惑,紧皱的两道浓黑的粗眉纠结成深深的“川”字,不解道:“公子,为什幺这样说?”

白琉月笑,道:“身负重伤还来赴宴,可不就是拼命幺?”说着,话音一转,“走吧,平王这般用心,咱们有求于人的,倒不好不拿出些诚意来了,去仙客来候着。”

十一本肃穆的脸,现在只剩下无奈和不解了,平王受重伤了?公子怎幺知道的?公子真是的,总喜欢说话说一半,他刚升起的好奇心就这样被抹杀了,都不给人问的机会。回过神来,白色的身影早已不见踪影,十一赶紧迈步追了出去。

仙客来的雅间内,一黑一白两人,再无多余。平王殿下走进雅间内,身后只跟了一着便衣的随从。

白琉月擡眼看向来人,黑色常服,头发一丝不苟束起,以墨玉结环,身形颀长,行走间,神色正常,她挑了挑眉,萧澈掩饰的功夫不差啊。

她站起身,迎上前,“平王殿下,久仰大名,如今亲见方知果真是所传非虚。”

白琉月相邀,他着实不觉意外;只是,没想到叱咤商海,大名鼎鼎的琉月公子长这般模样,中等身高,因他身量较之常人高大,这琉月公子只堪堪到他下巴,身材单薄,肤色白皙,打眼看去,看起来与寻常人家公子没什幺两样。

“哦?本王倒是对白公子所说的见闻有兴趣,不妨一说。”萧澈盯住她,满眼是兴味,眸底深处的情绪为何却未可知。

“坊间传言平王殿下身姿伟岸,容貌、风度皆是常人难以企及,便是在人才辈出的皇室也是备受瞩目的   。只难得的是,殿下宅心仁厚,爱民如子,执法如山,刚正不阿,举凡经办的案子无不是令人称赞的,连圣上在早朝也是当着文武百官面多番称赞,在下今日一见,便知传闻非虚了,今日一见平王殿下实是三生有幸。”

“本王倒不知自己有如白公子之言这般好,宅心仁厚?爱民如子?若不是白公子当面说,本王还以为说的是太子殿下呢,他可不就是这般?”

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复重重放下,又道:“至于执法如山,刚正不阿,更是笑话,本王怎幺听说,平王跋扈自恣,刚愎自用,冥顽不灵,实在有辱封号“平”,本王名声可不怎幺好。白公子今日之言......”

他没有说下去,讽刺的意味却是显而易见。

的确,刚才她是睁眼说瞎话了,平王萧澈除了容貌、身姿还是正面的以外,他人品、名声坏到了连朝官都恨得牙根痒痒的节奏了,连京城百姓吓唬不听话的孩子,都爱拿平王萧澈说事。

传闻,他小小年纪便心狠手辣,只因一个宫人不小心把一盅汤洒在他身上,便亲手杖毙了那个宫人,听说,当时那宫人的血流遍了整个院子,生生地被打死,而那年,他才九岁;

传闻,他嫉贤妒能,残害手足,在一次皇家围猎宴席中,对崭露锋芒的三王爷暗下毒手,最终致使三王爷死于剧毒,不过,并没有找到什幺证据,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传闻,他暴戾恣睢,轻世傲物,值任水部郎中,南下处理沂南县水情时,一意孤行,不顾民怨,水淹赵家村,致使赵家村人不得不背井离乡,另寻他处安居;

......

有关他的传闻实在多得数不清,然实在没有一则稍显“谦逊”,总结起来,平王在众皇子中就是个异类,出身低贱,性格暴虐,手段狠辣,深不可测,只外加貌似混得还不错的样子。

她扯了扯嘴角,算是笑,本就是客套话,谁会当真?萧澈这是来挑她刺。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下见的就是殿下心慈、刚正的一面。”勉强算是一个解释。

“很好,本王爱与懂得欣赏之人打交道,”顿了顿,又道,“毕竟,懂得欣赏本王的人,”意味深长睨了她一眼,缓缓吐出两个字,“不多。”

欣赏他?但为了鸿盛,还是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道:“在下对殿下如高山流水敬仰不止。听闻,前些日子,婉妃娘娘的亲侄儿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调戏良家女子,幸得殿下出手相救,那女子才幸免遇难,殿下这番作为实在令在下佩服。”

她话未落音,萧澈身后的那男子却率先笑了,突兀的笑声实在有些聒噪,萧澈瞥了他一眼,并无责怪之色,反倒也有些好笑之意,沉沉地望着她,轻笑,“白公子错夸了。那日,郭响挡了本王道,本王才出手教训的,并无其他。”

瞬间,雅间鸦雀无声.....

“咳,”明显是拼命憋住的笑声,来自她后脑勺方向,白琉月转头望着十一,眼里是说不出的冰冷,脸色还有些难看,只不过,就算这样,十一难得见自家公子接连出囧,实在有些好笑,迫于公子的脸色,他还是尽力正了正表情,一本正经道:“公子,有事吩咐?”

几个呼吸的时刻,她摔下一个字,“无,”便转过头去。

敛起笑,对着萧澈,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这种打哈哈的谄媚奉承,这实在不是她能适应的,冷冷道:“我邀殿下,实是有一事相求。”

漫不经心地转了转茶杯,杯中一根嫩芽也在慢悠悠地打转,“本王倒是头一次见求人的人这副样子的。”

“我自不会让殿下做赔本的买卖。这般神情倒使然。”

“赔不赔本,本王说了才算。”

“十万两银票,加一块西域凤凰血玉,殿下认为可值当?”

“白公子出手果然非同凡响,只是,比之整座银楼,这些又算得了什幺?”

果然!他已经撬开了马登河和孙嘉彦的嘴了!黑吃黑,萧澈真是深谙此道啊。

“于殿下而言只是折子上少几个字的事情。”如此轻而易举,他还想狮子大开口?

“于本王而言确是一个名字而已;只是,于白公子而言,鸿盛意味着什幺,想必白公子再清楚不过。”

鸿盛意味着什幺?

一座金山。一座等于端华皇朝十年税收的金山。

她脸色有些僵,“平王殿下这般好胃口,买卖做的不多吧?”

“以一当十,足以,”他笑,商人的典型嘴脸,贪得无厌,狡猾奸诈。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上好的碧螺春,一口气灌了进去,温热有余,她胸腔都有些热了,或许她该放凉些的,这样下火。

“二十万两。”

他不置可否。

她咬了咬牙,“五十万两,”有些克制不住的咬牙切齿。

他望着她,笑,阴森森的白牙,殷红如血的薄唇,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饕餮!即使他长得人模狗样的,也丝毫不能消减她对他的愤懑,这平王的确有气死人又让人拿他没办法的本事。

她看着对面的他,缓缓竖起了食指,骨节分明,笔直有力。

越一站在白琉月的对面,清晰看到那传言神秘,风华绝代的琉月公子铁青了的脸色,嗯,被殿下给气的。

她平凡的五官像染了雪山的寒冰,犀利到极点的眸光,“一百万两?殿下真是好大的口气。端华一年国税也不过六百万两。”

他笑而不语,胸有成竹   。

雅间再一次寂静下来,双方之间无声的较量。一白一黑,一冷一笑。

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白琉月再次端起茶杯,一口气喝完,凉了的茶水,很好下火。

平复下心情,她重新勾起笑,淡淡的,道:“殿下可以确保鸿盛在这次风波中安然无事?”

“信不信在白公子,其他无须多问。”

无论她信或不信,她也只有萧澈这一条路可走。

“好。一百万两五日后送到。还望殿下能遵守诺言。”

她站起身欲离开,十一五大三粗地跟在后面,在路过他时,忽然,她脚一歪,整个身子直直地往萧澈身上砸。

越一速度就算再快,也不及白琉月砸向萧澈的落体速度,萧澈毫无防备,胸口被重重地撞了一下,脸色顿时一白,剑眉蹙成一团,闷哼了一声。

尚不及推开她,白琉月已经撑着他胸口站起来了,“嘶”再一次地,他感到伤口已经被撕扯开了,脸色越发苍白,这边,她在道歉:“殿下没事吧?在下刚刚不知怎的脚崴了一下,没成想竟砸到殿下身上了,实在抱歉。”

“王爷您没事吧?”越一上前扶着萧澈。

挥开越一的搀扶,他咬唇道:“无事,”不知是回答前者还是后者。

缓了缓,又道:“白公子先走吧,本王在此歇会便好。”

临走前,白琉月看到在萧澈额前密布的细汗和发白的唇色便觉得心里痛快一些,道:“那在下就不打扰殿下了,在下先行告退。”

再看萧澈,雅间门刚关上,一口鲜血便自萧澈口中喷出,乌黑的血便洒在茶桌上,连清雅碧绿的碧螺春也不可避免,玄黑色的衣襟已然湿润......

......

十一魁梧的身影跟在身后,罕见地看见平时冷冰冰的公子竟然噙着笑,显然心情不错,挠了挠脑袋,明明被平王恨恨敲诈了一大笔,公子还心情不错?他们走的时候,那平王明显是受了伤仍勉强的撑着,这幺说,公子刚才临走的一摔是故意的?

实在好奇,便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公子,您刚才是故意的?”

白琉月转身望着十一,眼里星光熠熠,不答反问:“你说呢?”也不等回答,便转身快步往前走。

公子这表情那就是默认了!意识到这个,十一暗爽,被平王敲竹杠,不小小的报复回来,真是折了自家公子不吃亏的脾性啊,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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