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七七清楚哥哥要做什幺事,她不打算插手,却不能不为他担忧。

时至今日,她早已想的清清楚楚。一切正如当初做的那个梦,若是哥哥遇了不测,她也没什幺好下场,她只有哥哥这样一个倚靠。便是邹容那般的出身,大户小姐,说出去也是风光耀人,还不是要时时刻刻提防着其他人,给她和邹佩挣着脸面,讨她父亲欢心?

七七不必讨谁欢心,她只要跟哥哥活着。然而琴夫人住到了长清谷里,她自然明白了几分。

急促大雨接连几日不曾停歇,江弈一直留在谷中。

午间用饭的时候,七七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哥哥,你身上的旧伤还未痊愈幺?”

江弈头也不擡:“快了。”

七七心知他说的不是真话,又拿他没办法,只好每日里观察着哥哥的面色,连亲热的时候都要打起精神去瞧,确实不像生病或是受伤,身子上也不再有伤口了。

尽管如此,悬着的心依然无法安稳,恰逢这几日又阴雨连绵,七七数日不曾展颜。

江弈仿佛很空闲,时常来陪着她。他似乎比以前沉默,偶尔会消失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身上总是带着一股皂角的香味。

长清谷很冷清,自从江弈准备着手统一魔教,大批人马都在外奔波,七七和哥哥走在谷中,时常看不见人。

银月湖中的冰块也融成了夏露,几支荷花在湖中无精打采地挺着身子,虽不算壮观,倒也比以前有诗意了。

七七想起年前和哥哥还不敢说话,不由叹道:“从前,我甚至不敢踏过这片湖。”

这片湖分离了长清谷的东西两头,哥哥从前在东边,江湖之事,各路传言,通通是他一人承受,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和七七说上几句话。

江弈拉着她的手:“你已经踏过来了。”

七七仍在回想过去的事情,她说道:“我记得有一次新年,哥哥只跟我遥遥看了一眼,就走了。”

“嗯,”江弈显然也记得,“我要处理很多事情,且那时候还受伤了。”

“我明白,”七七点点头,“其实我也不懂过年有什幺意思,他们说是家人团聚,但我没有家人啊。”

江弈没说话。

七七擡起脸看他,好奇道:“哥哥又是什幺时候对我——”

这个问题让他迟疑了很久,江弈和她继续往前走,说道:“不记得了。”

“真的?”她踮起脚,看少年俊秀的侧脸,忽然凑上去亲了一下,“不管那些,只要哥哥平安无事就好。”

七七有很多疑问没有说出口,她总想着可以再等等,还不是时候。

但让她松了口气的是,琴夫人走了。

了却小眉和昆仑的陈年旧怨,琴夫人在长清谷停留了几日,随后独自离开。七七自然以为,这代表着哥哥不再修炼归一心诀了。

她如释重负,也觉得前几日是自己多想了。如此一来,七七的心情好了许多,不再整日愁眉苦脸。

日子也渐渐晴朗,七七在书房里帮哥哥看信。

大多是一些部下的汇报,七七随意翻检阅读,找到了一封写给她自己的信。

七七翻开一看,寄信的不是别人,正是邹容的哥哥邹佩。七七也曾写信过去,但她又不能把来龙去脉事无巨细地告诉他,毕竟未婚有子传出去仍然不好听。

她只说邹容被邪教抓走了,让邹佩找徐勉,然而邹佩的回信里,字里行间质疑是不是长清谷与苗疆勾结,又直言他找不到徐勉身在何方。

亏得他们还是朋友!

七七想起徐勉此人,不由生气,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如果知道,于情于理都应当去解救一番吧?还想着江湖之事呢!

七七越想越憋屈,起身一看天色,平日这个时候,哥哥已经回来了,今日却不见人影,干脆自己起身去找他。

她现在也知道哥哥大致的行程,若不在书房,多半就是在地牢中。

七七从前以为地牢中很是血腥,不过后来她又去看了一次,只是昏暗了点,并没有什幺吓人的东西,哥哥跟她解释只是在里面审问叛徒罢了。

推开石门,今日的地牢竟无人看守,七七拿着信往里走,口里唤道:“哥哥——”

回应她的只有地牢中阴森的回响,七七闻到一股血腥味,厚重浓郁,她下意识拧起眉头,轻手轻脚继续向前。

她知道牢中大致的布局,也知道审问的石室在哪儿。

推开石室的门,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具血尸,七七僵硬了片刻,不自觉地继续顺着那些尸体看,石室的里面,还有更多的尸体,猩红的血流在地上,显然刚死了没多久。

她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两眼这才看到坐在主座上的哥哥。

他闭眼在座上假寐,白色的衣袖上沾满点点血红,温润的侧脸上更有几道怖人的血迹,恐怕是杀人的时候溅在了脸上。

七七知道自己不该害怕,可还是忍不住抽气,这声音把他唤醒,江弈缓缓睁开眼看她。

他的目光是很清明的,显然并没有睡着,他顺着七七的目光,伸出修长的手擦去了脸上的血污,温柔道:“怎幺过来了。”

七七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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