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漫不经心地吃着鸽子肉。
在他将将夹了一块肉到嘴边时,又听对面那人补充道:“哦,忘了说,是陈大学士前些日子才得到的灵鸽,天合出品,有价无市。”
“对了,陈大学士给你的书信,想必你也不屑看,我就用来生火了。”
安照实含泪吃完了一整只鸽子。
知道自己的事情在林一安眼里早就败露干净了,安照实反倒多出些坦然。
反正这林大东家,总是高人一筹,也没什幺奇怪。
那陈老狗大约也知道自己算不过林一安。
林一安恐怖如斯,恐怕在踏入白杨林之前就有所擦觉。
看透这些迷惑人的伎俩,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安照实饶有兴致地拿筷子夹起桌上的骨头,将鸽子的骨架还原了个大半,心道:到时拿这尸骨还给陈老狗,也不知他会是何种表情。
末了,安照实头也不擡道:“说罢,你想知道什幺?”
东家道:“全部。”
安照实奇怪地望向东家:“我以为你都猜到了。”
“你们所知道的温北的全部。”东家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我料想我与你们速来无仇怨,大约也不会大费周章地将我困在这里。”
安照实瞪眼辩解道:“纠正一下,没有你们。我可不愿与那陈老狗同流合污。”
“好罢。那陈悯生和你…如此算计,想要将我们引去幽掖泉,所求为何?”
东家忆起安照实抱着那肥猫十分亲厚的模样,望向他的眼神便多出几分探究:“陈悯生给你的阵法图集并无覆盖白杨林的活阵,我原以为他是拿了那只猫作活阵阵眼,你即使后来知道了也无法动手破阵离开。”
“可昨夜你却提起不古。假如我没记错,这药只会长在幽掖泉附近。可见你是去过幽掖泉的,那幺你既然幽掖泉都去得,又为何不出白杨林,还任由陈悯生摆布?”
安照实作恍然大悟状,怪不得近日来东家越发诡谲莫测,就连对温北都不假颜色。
原来是暗地里查探了许久,怕是故意借他之手医好温北的眼睛,待复明之后便要离开。
安照实叹了口气,方才娓娓道来:“几月前皇帝在天河书楼下帖子,叫我去给庸王看诊。哪知那庸王竟毫发无损,还拿了几个学生的命同我做交换,要我直接放话出去说医不了。恰好心绪不佳时撞见了陈老狗说要与我打个赌,我便应下了。”
“我本想着幽掖泉外虽有些不入眼的阵法,但也拦不住我,可谁知道入了幽掖泉便瞧见了一只猫。模样同从前那只因我而死的猫极像,被一个不起眼的小阵法困在了幽掖泉外的不古丛里。我救了它,幽掖泉却沉入深渊,顷刻间便见无数白杨拔地而起。”
“我才知道,我被陈老狗算计了。”
安照实瞄了眼沉着脸的东家,继续道:“我猜到他定是动了幽掖泉下隐藏的上古阵法,故意诓了我来。”
东家皱眉道:“上古阵法存有阵灵。那只肥猫?”
安照实耷拉下肩膀来:“是,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之所以无法离开,全然因为不古体内养了一只阵灵。”
唯有大阵得破,阵灵才会随之消散,否则若是阵灵反噬,不古这只小猫咪又会命不久矣。
阵灵说来缥缈,据说是上古阵法里极其凶险的活阵才会诞生。
生魂死魄所化,数人死而得生。
从来只在书里见过。
东家捋顺了逻辑,却仍有疑虑。
这些说辞听起来毫无破绽,可正因为如此,才像是提前预谋好的,用来搪塞他的。
恰在这时,只听几声软绵绵的猫叫,格外突兀。
不古从屋外小跑进来,跳到了安照实身上,嗅着桌子上的残留的肉香味儿,轻轻蹭了蹭安照实的下巴。
修长的手指搭在不古身上,摩挲。
“安照实,你可还记得从前你养的那只猫叫什幺?”
不古转头看向东家,左眼印上一抹极亮幽蓝色。
安照实突然不自在地转动了一下脖颈,嘴角爬上一丝悚然地诡笑。
他的右眼慢慢地浮现出一点儿幽蓝色,嘴唇动了几动,轻嘲:“蠢物罢了,小爷可不清楚。”
看来,阵灵大约更喜欢做人,不大喜欢做宠物。
东家冷静道:“你是谁?”
而正是此时,温北踏入了通往幽掖泉的第一个阵法。
将将踏入一步,她便后悔了,因为眼前的阵法与那日在图集所画的大不一样。
她方才知道,为何小绿儿他们迟迟没有追过来,为何东家会说安照实不可信!
料想那日东家抱着她那残破不堪的身子,自己又久久未醒定是吓坏了他。
便一路拿内力强行冲破了阵法,所以安照实才会说东家内力耗尽。
若是普通阵法也就罢了,可他这般一路破坏,小绿儿他们也没能进来,加上那本阵法图集。
定有一个活阵。
温北深深觉得,怕是这隐藏之下的活阵,还有另外的玄机,让不俗的安先生也困顿其中不得解。
这“玄机”正和东家对峙。
或许不能说是对峙。
被阵灵占据的安先生的皮囊,用一种肆意又张扬地目光打量着面前从容淡定的年轻人。
他哂笑道:“与其和小爷多费口舌,不如去看看你的相好,她离死不远了。”
几乎是他说罢的一瞬间,东家便做出了最有利的判断。
恶劣的笑容戛然而止,阵灵玩味地瞧着抵在脖颈间那只筷子,手指却搭在猫的身上,漫不经心地轻抚着,他复又笑了一下:“小爷倒是想和你玩儿上一玩儿!可你的相好怕是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