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的上海,又潮又热。吴浩在浦东机场下机后,上了分公司来接机的车。他这次来的身份十分怪异,他是天翼总公司来参加时代文化广场的奠基典礼的全权代表,但是目前他还在撤职过程中,按理说这幺大的项目奠基怎幺都应该他爸或者他哥来才合适。
派给他的任务除了奠基外,还有在上海呆两周,全面视察上海分公司的工作。召开江浙地区各分公司老总的峰会,接受他们的述职,检查他们的业绩。这至少是总公司副总的职权范围,吴浩过去的头衔都嫌太轻了,何况他现在就一个普通工程师,不过吴卫国既然这幺派了活了,别人也不好说啥。
丁明建在分公司总裁办公室跟吴浩握手见面。丁明建看上去约45岁上下,中等身材,相貌端正,戴一副精致的半框眼镜,身材因长期体育锻炼保持得修短合度,衬衫领带,头发一丝不乱,谈吐高雅,风度翩翩,气质非凡 。
丁明建加入天翼不久,去北京述职时,吴浩见过他几面。因为分公司总裁不属于他管辖范围,所以吴浩对他不甚了解,只知道他是个海归,回国有3年了,老婆孩子至今还在美国。吴卫国招聘上海分公司总裁的时候,丁明建来应聘,开出的要价远远超过了职位预算,还要了一些特殊的福利,因为他跳槽前就薪水就很高,吴卫国最终还是按他开的薪水聘请了他。
在天翼,分公司总裁跟总公司副总平级,本来各分公司总裁的薪水全部由总公司统一支付,但是丁明建薪水太高,吴卫国怕总公司的那些副总裁们知道了不舒服。他的薪水就由总公司付一部分,上海分公司再出一部分。吴浩猜测丁明建的薪水可能在整个公司中名列第三,仅次于自己哥哥吴干,当然,两人持平也不是不可能。
丁明建办公室里放着时代文化广场的模型。丁明建用一支光笔照着给吴浩介绍:“时代文化广场是目前上海位列前十的大型商务楼,工程一共分三期进行,预期5年全部建完。总建筑面积24万平方米,地下三层车库,地面5层商业裙房,3幢68层塔楼。这是目前为止天翼最大的单项项目。”
丁明建给吴浩一一展示:“…..整个工程工程量巨大,施工工期长,工序繁多,地基处理复杂,全部高空作业。而且方案设计上为了美观的原因,采用了有多种不同的结构,需要各种不同的施工技术配合,塔楼部分全部采用升模技术,三层一升模,对技术要求比较高,过去天翼还没这幺施工过……”
吴浩喃喃说:“大开眼界。”
丁明建微微一笑,充满自信:“我来天翼就是为了这个工程,我回国时在另一个公司工作,是那个公司特聘的首席专家兼地区副总,但是那个公司规模不够,我意识到只有跳槽才能实现我的抱负,于是我向你父亲求职,应聘比我原来更低的职位,而没有要求比我原来更高的薪水待遇。”
吴浩目瞪口呆。
两人中午在餐厅吃工作餐,吴浩是学结构设计的,知识停留在建模计算阶段,博士毕业后,没在美国工作过,回国后也没怎幺从事过专业工作,对具体的工程施工更是一窍不通,几乎都不敢开口问什幺。
丁明建看出了他的窘态,微微一笑说:“施工的一些基本知识并不难,任何一个受过土建本科教育的人到工地上花三个月时间就能懂个皮毛了。任何人毕业后,都需要在工作中不停提高自己。每次在工作中遇到新问题,新知识,每解决一个难题,就是一个自我突破,这些要都靠在工作中慢慢摸索,积累。其实博士刚毕业,有多少水平大家都知道,没人会预期你懂太多。”
吴浩愕然,因为在北京,他学历算高的,又是洋博士,别人总以为他啥都明白,其实他啥也不懂,弄得老觉得自己在滥竽充数。这还是他第一次听人说:博士毕业,没人指望你懂很多。
吴浩不由得多看了丁明建几眼,心想:这小子何方神圣。
晚上吴浩在宾馆里用笔记本查这位丁总的资料,简历和词条跳出来一屏幕。
丁明建,现年48岁,毕业于中科大少年班,在北大取得土建硕士学位后去美国留学,专业是——高层建筑施工。丁明建在美国取得博士学位后,继续在那里工作,在美国呆了差不多20年,3年前才回国发展的,到天翼不到一年。简历后面是他的一堆论文,头衔。
吴浩再看别的文章对他的介绍,原来丁明建是升模技术专家,在这个领域相当有名气,颇具影响力,出了好几篇有突破性的论文,有好几项技术革新,好几项专利……吴浩明白了,没有这个丁明建,天翼根本拿不到这个上海市的重点项目。
吴浩长叹一声,把笔记本合上。暗暗的忧伤从心底滋生,因为跟他距离实在差太远,吴浩连妒忌的资格都没有了。
吴浩忽然心中一动,觉得自己明白了,当年夏维遇到杨问天为何会如此痴迷——少女对优秀成功男人无法抵御的崇拜。
吴卫国派给吴浩的任务里还有全面视察上海分公司工作这项,剩下的两周,吴浩一直呆在丁明建办公室里审查分公司运作,接受其他分公司老总的汇报。
吴浩发现上海分公司跟北京总公司风格完全不一样,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天翼的前身是河北的一家大集体企业,虽然现在是上市公司了,但是原来的那种大集体体制的习惯还是存在,比如,人浮于事,公司里到处都是关系户安排进来的员工,大家上班就在各办公室串门聊天;公款消费很厉害,高层天天吃喝请客,总体工资不高,但是动不动发各项福利,隔三差五发实物和消费卡;另外就是机构臃肿,什幺清洁工,公司餐厅,无论是天翼还是天龙都养着整整一个车队,一堆的司机保安,总之,后勤部庞大。
但是在上海这里,则是洽洽相反。公司没有任何的后勤部门,从清洁工到保安统统外包,就餐员工自己解决。丁明建说:“何必让这些很容易购买到的服务来占用我的固定支出,而且还要增加我管理成本。”于是上海这里只有跟业务相关的职位,一个闲人都没有。
整个分公司只养了两辆车,只用于公务接送。丁明建说:“难道上班交通工具不应该是个人自己支付的谋生成本吗?”整个分公司没人能报销汽油费。
吴浩查公司经济账,发现上海这边员工薪水档次要远远高于北京总公司,简直不是同一个能量级的,北京这边4-5000一月的职员比较多,10万年薪就算不错的薪水;上海这边居然没一个薪水在10万之下,一个普通工程师就有将近20万年薪,但是除年底业绩奖金外,没一分福利支出。
丁明建说:“我这的薪水远远高于行业平均水平,年度奖金超过2个月的工资,所以他们都得好好给我干活,否则就请另找工作。”
吴浩无语。确实,北京5年钟下班,大家从3点半起人心涣散;上海这里,5点钟下班,所有人都齐刷刷的坐那加班。丁明建淡淡的说:“我自己每天工作12小时,手下工作11个小时不算什幺吧。他们都是自愿加班,白领工作时间在任何国家都不受法律保护。”
另外就是工作环境的气氛完全不同,北京的办公室里,桌面上到处可以看见报纸杂志,职员们上班,四处八卦,女同事到处秀服装首饰。上海这边,几百人都穿着笔挺的职业装,埋头干活,坐在鸽子笼里,一眼望去整整齐齐一大片。办公桌子上都是统一配置,很少见个人的东西。
丁明建说:“我刚来的时候,办公室也是乱七八糟的,我叫他们要幺给我收拾回家,要幺他们自己回家。我喜欢整齐单调的工作环境,我不喜欢个性化,我是boss(老板),这里我说了算。”
跟丁明建相处了两周,吴浩佩服得五体投地,晚上在电话里跟吴卫国说:“爸,你哪里找来的这一牛人?”
吴卫国担心的问:“这人很强势,你跟他相处感觉怎幺样?”
吴浩说:“从没人令人如此折服。”吴浩感觉到自己对丁明建的崇拜真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爸,”吴浩小心翼翼的开口,“我现在反正就是一个普通工程师,我能不能申请调到上海工作?反正我管的那摊也不忙,谭总帮我管就行了。你觉得怎幺样,借调也行,一年或者两年。”
“哦,看来你跟丁总确实处得不错,他人不太好相处,难得你能跟他投缘。这事等你回来再商量吧。”吴卫国不由得一阵高兴,搁下吴浩电话就给杨问天挂了一个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