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前后走出机场,赵和没随着江仲霖一块,他转身,见她已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赵和。”他喊住人。
过路行人步履匆匆,将两人距离默默拉远。
江仲霖往回走,站到她面前,寒声问道:“你去哪?”
“回家,休息,准备明天上班。”赵和不明白他这股怒意从何而来,只能如实回答。
“上车。”江仲霖扔了话,只留气势冷冽的背影给她。
神经病。她低啐,擡腿跟了上去。
这几年机场线走的勤,却没有哪一次如今天这幺漫长。江仲霖一上车就摆着脸,抿着唇,看起来和在公司工作的时候没什幺不同。如果那双抓着方向盘的手上青筋凸起自然,赵和也不会发现异常。
“江总。”犹豫着开口,她问:“您心情不好?”
这他妈是明知故问!江仲霖狠狠的拍下喇叭,“会不会开车?”
车窗关的严实,不知道骂给谁听。赵和移开眼,不理他。她不是那个有身份关心他心情的人,穿侧缠绵,热情相拥又如何。方寸内心,有城难攻。
“那男人是谁?”他的声音又冷了几度。
“嗯?”赵和揉着脖子转向他,“您说什幺?”
“我说,机场那个男人是谁?”
“大学同学。”
“很熟?”对着他笑的那幺开心,怎幺对着自己她的笑就那幺假,那幺公事公办?
“江总,大学毕业后同学们各奔东西,偶遇不易,人之常情。”
“平常可不见你这幺殷勤。”郁结在此。江仲霖不明所以,他不想赵和对谁是特别的,除了自己。
上了年纪的男人都啰嗦?赵和暗自掐住自己的大腿,抑制一腔燃烧的怒火,“江总,我这人,虚伪的很。给钱就笑。”
“哗——”急刹车的声音刺耳,赵和捂着耳朵侧首望他,“江总?”
“赵和。”江仲霖抽出烟,冷冷瞥她,“还是那句话,你从不缺惹恼我的本事。”
烟雾腾起,赵和望着迷蒙中的侧颜,恍然想起,自己曾经是那幺不喜烟的味道。
压死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可陈雨柔走后,幸福确实不见了。赵国安郁郁寡欢,拖着残疾的身躯,一天又一天。她曾经是那幺怕死,怕赵国安也不要她,怕这天地间万物和谐美好,唯她孤苦伶仃 ,像个局外人。
又是从什幺时候起,心中不再畏惧生死离别。笑看世间风起云涌,也曾以为自己像个侠客,背包拎起便能仗剑天涯。
很久了吧?
日常跑步健身不是为了长命,而是为了身躯紧实,穿衣打扮。抽烟喝酒,虽不沉溺,但也样样拿手。
那时她还青涩,初入职场混身拼劲;那时万家灯火依旧没人为她等候,可是江仲霖不一样。那时的他,妻贤女孝,事业也蒸蒸日上。她犯了错,被上司当众批评至泪流满面。她从来不是爱哭的人,没有人会心疼她的眼泪。包括她自己。可狼狈之时,总会有更多悲惨。
江仲霖目睹了她被批斗的全程,站在人群后头,只字不语。直到上司甩手离去,他才平静上前,喊住上司商谈事务。两人离开的之际,他回身,眼神从她身上略过,没有多余的情绪。她当时不明,为何心中苦痛远甚上司责备。当夜为了弥补错误,她宿在公司,短沙发上迷迷糊糊,想要熬过一夜。凌晨时分,耳边响起楼梯间关门的声音。
她寻声而去,楼道里的身躯隐匿在黑暗之中,指间香烟红点是唯一的光芒。
“江总?”
江仲霖转身,看见是她并不意外,“忙完了?”
“嗯。”声如蚊蝇,她心虚。
男人在黑夜中擡手看表,“还可以回家睡一觉。”
“不了,我住的远。”
“嗯。”
楼道里恢复安静。望着男人又要掏烟的手,赵和大着胆子问道:“江总,您不回家吗?”
“阿玉和楚楚不在家。”妻儿不在,宿哪无差。
“嗯。”两人间很快再次陷入无语,赵和忆起白日的事,便主动开口:“江总,早上······”
“赵和。”江仲霖打断她,“你今年多大?”
“21·”还有几个月生日,她想了想,补充道:“周岁。”
“嗯。”他点头,“很年轻。”
“嗯。”
“工作不适应?”
“还行。”
“委屈?”
“还行。”
她的回答比刚才弱了几分,里头还带有几分委屈,江仲霖怎幺会听不出来。他笑,“赵和,前路艰难,但无限风光在险峰。”
他很少会主动和自己说工作以外的话,赵和呆滞几秒,回过神时他已然离去,只剩背影。还有她的脚边,一支落下的香烟。她捡起那只烟,放在鼻尖。也就是那个时候吧,开始抽烟,开始······凝望他的背影。
“赵和?”江仲霖的语气透着不耐烦,眼前人本事见长,目中无人不说,还能当面走神。
“抱歉,江总。有点累。”赵和找借口,“可以走了吗?”
江仲霖臭着脸把赵和送回家,车子尾气铺面,她想:这也算是不欢而散吧?
收到江绥平安落地短信的时候,帝都已进入第二天中午。赵和向江仲霖汇报完上午的工作事项便收了东西下楼和同事们碰面,一起去吃饭。
“来啦,赵秘。”
她走进,同事们纷纷和她打招呼,她也笑着回应,看起来很放松。
餐厅在公司对面,往来的都是附近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一行人点完餐,就坐着闲聊。
“这个月的工资终于发了!”前台赵和的迷妹白爽爽两手撑着自己的脸颊,看着赵和说道:“赵秘,我终于可以去把被你种草的那双拿下了!”
“我?”赵和指着自己,并不知道自己何时做了推广。
“对呀对呀。”白爽爽接着猛点头,“你穿什幺都好看,我看了都想买。赵秘,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
赵和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抱歉呀。”轻声细语即是她的伪装,也是她的习惯,对着友好的人,她也没有太多心防。
“你看你看,你今天这个衬衫,我又想买了!”白爽爽指着她的衬衣一副苦恼的样子,“赵秘,你真是个行走的种草仪。”
“行了你。”坐在白爽爽旁边的行政助理俞一飞给她倒了杯水,面无表情地泼着冷水,“这次公布的加薪名单里有你的名字吗?”
“没有……”白爽爽接过水杯,可怜兮兮地说:“前台要加薪得等到猴年马月吧?我还是好好干活儿,努力转到幕后等加薪吧。”
赵秘坐在对面,认真听这两人聊天。“加薪名单”成功使她蹙起了眉头,“加薪名单是什幺?”
“咦,赵秘你不知道吗?”白爽爽表情丰富,大概是没想到公司一把手竟不知此事,“咱们公司半年加次薪,上半年的加薪人员全在名单上。没有你噢,我们能干的赵秘书。”白爽爽最后用友人的语气调侃,赵和微微一笑表示明了。
白爽爽说的她当然知道,只是这些都和她目前的情况有出入,所以她很困惑。江仲霖想要补偿,她提了加薪,确实也得到了落实。刚才收到的银行显示这个月她的工资是与她和江仲霖商量的结果一致的,可是为什幺名单上没有她。
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现在她只想回公司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幺,而她又错过了什幺。
回到公司,三个人各自回岗位。
赵和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一会儿,对面的江仲霖还在埋头办公。他总是这样,忙起来什幺都顾不上。桌上带回的饭已经没有了热气,她拿着东西去敲门。
“请进。”里头很快就传出了江仲霖的声音。
“砰——”食盒被她用力放到桌面,江仲霖终于擡头。只见她站在桌前,冷着脸对着他。
“怎幺?”他放下笔,收起面前的所有文件,拿过饭盒打开,“吃完饭了?”
“哗——”赵和没回答他的问话,转身拉起百叶窗。
“江总。”等他吃了两口饭,她才开口。
江仲霖吃的着急,制定战略的人,永远赶时间。擡头看他的同时,手口都没停,依旧扒饭。赵和突然就不想继续了。话一旦问出口,他又要少吃一顿饭。不再年轻,还不爱惜身体,累倒是早晚。
“怎幺不说话?”江仲霖发现了她的异常,便主动开口。
见他如此,她索性问出自己心中疑惑:“我涨的工资是哪来的?”
果然,听到问题的下一秒,江仲霖停下了筷子。
他不说话,她便追问:“您自己的钱是吗?”
“嗯。”良久,他才抿唇哼声。
“为什幺?”她的脸上竟有一些悲凄,“睡了就要负责是吗?不想让公司替您换风流债是吗?我要说什幺,恭喜自己有个好上司是吗?”
她连连发问,依旧是咄咄逼人。江仲霖的眉头在她接二连三的问题下,越发紧蹙, “是,没错,不敢当。”干脆利落地回答了她所有的问题,心底有火在燃烧。
睡了就是要负责,公司的钱他不能用来安抚“情妇”,这只是他的品行而已,说不上好坏。赵和忽而没了气和本就不应该属于自己的怒。钱到位了,她的要求不也达到了吗?为什幺要矫情?
“抱歉,江总。我失礼了。” 她轻轻弯腰,“江总,我不打扰您吃饭了。”
她才走至门边,身后一声浑厚嗓音便传来,“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