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
上午下了一场雨,下午热意少了几许。赵和应白爽爽邀约,出门逛街。白爽爽拉着她,说是要变成火车,从商场一楼开始,逛吃逛吃。
白爽爽说到做到。
从入口电梯旁的化妆品专柜,到此刻他们身处的一楼优衣库,两人手上已有好几个袋子。
白爽爽站在赵和身旁,扯着一件男式T恤恶狠狠地说道:“狗男人说让我买眼霜,这是嫌弃我年纪大了有鱼尾纹了?”
“他在主动给你找花钱的借口。”
“我信他个鬼。”白爽爽不屑。
他人的情感问题,赵和一向保持沉默。白爽爽抱怨,她偶尔宽慰两句。不知不觉,两人逛了一圈店面,手里东西又多了一堆。
“咦,男式睡衣。”白爽爽拿起赵和框里的一件衣服,“赵秘你处对象了?”
“没呢。”
“那这是谁的?”
“江总。”
“他居然穿优衣库?他不是不差钱吗?”
赵和,“他不挑的。”
江仲霖的西装和皮鞋都有固定的定制店铺,每身都很合身、精致。这些日常休闲着装,便只要求舒服。
购物欲得到抒解,两人心情都算美妙。商场顶楼,点餐完毕,白爽爽突然双手搭在下巴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赵和,“赵秘。”
迫于她的语气,赵和很谨慎,“嗯?”
“老实说,你给江总贴身工作,不会对他心动吗?”
“怎幺会?”撒谎。
“怎幺不会?”白爽爽不同意,“江总软硬件都好,可谓中年才俊。日久生情不是人之常情吗?”
赵和失笑,“那你怎幺不心动?”
“我倒是想呢。”白爽爽的声音渐小,“可惜他丧偶,还有一个女儿,我接受无能。”
赵和无意去批评他人的价值判断,却也不希望江绥于别人有奇怪印象,“楚楚很好,是个很棒的小朋友。”
“也许吧。”白爽爽若有所思,“她的架势,一看就是精英阶层教育的产物。高于同龄人水平的气度,优越的生活条件……我驾驭不住。”
赵和没有仔细去听白爽爽细数的关于江绥的不一般。人们囿于成见,觉得单身富豪宠女没条件,也同样觉得富贵之下处境难言。既然要先入为主,就不需他人多做解释。于是她就只是微笑。
“不过话说回来,赵秘你真的很适合当小公主的后妈诶。”
赵和哑然,一口蛋糕差点儿没含住,“你又瞎说。”
“你就差没和江总谈情说爱了。不然你看,你做的那些事,哪里不像后妈了。”
已经顾不得白爽爽剩下的那些话了。赵和只知道,她和江仲霖之间没有爱,是人尽皆知的事。一厢情愿的酸楚,总是轻轻松松就能被带动。
草草解决完一餐,两人在地铁口分别。临近家门口,口袋里手机嗡嗡作响。赵和点开,是江绥的视频。
“早上好,楚楚。”电话里的江绥还穿着睡衣,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和和姐早。”江绥打着哈欠,看见赵和衣裳整齐,不由问道:“和和姐你出门啦?”
“嗯,和同事逛街去了,刚回来。”
两人一搭一搭闲聊了几句日常,江绥突然想起了正事,“对了和和姐,我爸最近有认识新朋友吗?”
赵和摇头,“你爸爸的生活里除了你就是工作了。”
“这样啊。”江绥的语气透着惋惜,“我还以为他邂逅异性了呢,还夜不归宿。”
最后几个字是独自嘀咕,可赵和听得见,她有些紧张,“不太了解呢。”
“唉。”
“小朋友,你为什幺叹气?”
江绥愁容一片,“我感觉妈妈走后,爸爸看似忙碌却很孤单。你也说了,他除了工作就是我。工作除了能带来财富,还会使他劳累。而我,要长大要离开,可不能伴他长久。唉,我真希望,有个人能陪在他身边。”
“好孩子。”赵和安慰她。
“还有你。”她接着说,“好姐姐,你整天都围着我和爸爸转。我爸虽然能给你开工资,可他也耽误你呀;我呢,虽然很可爱,也不能是你的爱人呀。你看你,单身到现在,还没时间谈恋爱。可真是抱歉。”
忽然间,好多话如鲠在喉。想坦白求原谅,却发现没有什幺身份;想假笑说谢谢,可是骗子也有心。看着屏幕里与方敏玉和江仲霖都有几分相似的小脸,赵和匆忙结束了通话。
心绪不宁到天明,赵和顶着一双黑眼圈去上班。卫生间里,她在眼下补遮瑕。几个女同事走近,都给予她问候,对她的工作量表示同情。
坐回办公室,桌上多了一杯咖啡。她扭头,江仲霖正站在一旁,“顺手给你带了一杯。”
“谢谢。”这是以前没有过的待遇。
“不客气。”江仲霖举着咖啡向她示意,“毕竟你是国宝。”
脸上的微笑没有礼貌了,只有尴尬。赵和僵住,不想去看他,还有他意有所指的眼下。狗男人,闲出屁了。
像是逗弄她获得了乐趣,江仲霖笑着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游走数个部门,协调统筹问题,一个工作日又过去了。下班前,几个同事在群里说一起涮火锅,赵和推辞说要回家补觉。一擡头,江仲霖站在不远处,边解领带边对她说:“赵秘,搭个饭?”
两人间隔着时间走出公司,江仲霖在下一条街口等着赵和。这是她要求的,俗称避嫌。他很不屑,说是心虚。她则假装没听出嘲讽,以微笑示之。
江仲霖说想吃简餐,赵和便没带他去市场,两人在小区附近的超市里挑挑拣拣。她在前面拿货,照着各自的需求;他则推着车,慢悠悠跟在后面。外人眼里,俨然是恩爱和谐的伴侣样。
推车里的速冻食品、蔬果、饮品样样不少。江仲霖盯着看了一会儿,寻思着缺点什幺。结账的时候,瞥见身侧的架子,他很主动拿了两盒东西,放在柜台上。
收银员神色正常,而赵和四顾。她目前还无法做到和他一起购买计生用品时,淡定自如。
“486块7毛2.”收银员说,“微信还是支付宝?”
“现金。”江仲霖掏出钱包,抽了五张。收银员找零给他,他指着赵和,“给她吧。”
赵和接过钱,把钢镚儿和纸币整理好,想要塞回江仲霖的钱包。他不动,“你干嘛?”
“您的钱。”
“十三块两毛八。”他把数字念给她听。
“是的。”
江仲霖气的牙痒,“这点钱还给我干嘛?你收着。”
赵和本想说,钱归原主。可看他的神情,便有了逗他的想法。淡定抽出钱包,把平整的钱摆好还给他。末了,告诉他:“我不用现金。”
江仲霖带着一股内伤上楼,赵和忙着洗菜做饭,没有和他周旋。他突然觉得,自己早晚会被这个女人气死。
晚上吃的汤面,瘦肉、青菜和炒蛋,不出意外是美味。
江仲霖吃了几口,说:“味道很独特。”
“加了一点火锅底料。”
“四川火锅?”
“嗯,麻辣味的是万金油,炒菜做饭加一点,味道都不差。”而他也爱吃辣。
江仲霖依旧在饭后要求洗碗,赵和没再拒绝。厨房水槽前,他干起活来有模有样。
彼时方敏玉还在,她在江家吃过几顿,宿过几晚。因为从来没见他洗碗、拖地,就默认了他在这些事务上的能力缺失。没曾想,原是一个熟练工。
“你在笑什幺?”江仲霖摆好碗,转身看见她面带微笑坐于桌前。
“笑自己少见多怪。”
多少能猜出她在说什幺。江仲霖轻哼了一声,往沙发走去。藏青色的沙发很是绵软,150斤的男人落座,一大片凹陷。
赵和站在原地看了几秒,回身进了厨房,洗水果、准备吃。端着果盘回到客厅,只见原本坐着的男人正弯腿屈在沙发上,睡着了。
沙发的长度还不到他身高的第二位数,他就那样蜷缩着,满脸疲惫。赵和悄声放下果盘,为他批上了一层薄被。而自己则是弯腿,落座于沙发角落。
半个小时的深度睡眠,足以补回所有精神。江仲霖睁眼,满室已无灯光,只剩一些家电在运转的滋滋声。
“赵和?”
“我在。”声音自角落传来。
江仲霖循声望去,“抱歉,我睡着了。”
赵和没说话,黑暗中可见起了身。她走向他,是要往另一个角落里去开落地灯。
“啊——”江仲霖拉住了她,她随着惯性倒在他的怀中。
“不要开灯。”
“好。”
“让我抱抱你。”
霎那间,浑身僵硬。她发不出声去拒绝,也不敢答应。他已经抱住了她。
男人的怀抱有点霸道,还有点温暖。赵和没有动,就在他的怀里,安静如画。
几十分钟的睡眠,竟是一场大梦。梦里有很多人:方敏玉、丁宁、楚楚,还有她。他们陆续出现在他眼前,方敏玉说想他,丁宁在骂他,楚楚躲在谢景轶怀里。而她,背对着他,越走越远。
梦里看不清她,他伸手,也没能触及她。她只顾往前,像是逃离,又像是诀别。他不想继续,强行结束了一切。而醒来,她还在身边。
他也不想再骗自己,她只是得力干将。他的生活里,不再是因为起居工作不能没有她,而是……他不敢面对直白的一切。只明白心底那股感觉,就如初遇方敏玉时捉摸不定。
两人在黑夜中相拥,时间嘀嘀嗒嗒走去。直到颈椎传来酸痛,赵和才不合时宜地提醒他,“江总,松手吧?”
他怔怔松开双手,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面对空荡荡的手臂,难言的情绪变得更加强烈。
她开了灯,神色如常。将注意力从茫然中抽离,江仲霖指着茶几山的购物袋说,“我去洗个澡。”
“江总。”赵和拉住他的衣角,和他说:“衣服还没洗。”
“我不介意。”
他没听出言外之意,她有点无力,“江总,您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