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阳的出现像是平淡生活中绚丽却短暂的彩虹,之后很久尚怀没再见过她,她跟着严攀身后上阵杀敌去了,想到这里他时常还会有点自卑。
但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总不能一直当个废人。
他还有一身的力气,平时跟着药童认认草药,还能跟着上山帮忙采药,虽然这样的机会不多,但他会抢着去,就当是还恩。
一天他背着药篓上山采药,回来的路上遇到两个流寇正在撕缠一个小姑娘,没犹豫出手打跑了那两人。
姑娘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外表钟灵毓秀,大大的眼睛看着很灵。
尚怀好心道:“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万一那两人再回来报复你就不好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抿唇羞赧道:“我是要去找我哥哥的。”看见他身后药篓里的草药,说道:“你也是大夫吗,我哥哥也是大夫,你认识他吗?”
“你哥哥叫什幺名字。”
她答道:“他叫藏卿澜,我叫臧卿月,你可以叫我月儿。”说完脸颊倏地红了,自以为隐秘的观察被他看在眼里。
他顿了顿,稍微侧开身子,说道:“原来是臧姑娘,我叫尚怀,是臧府雇佣的长工。”
臧卿月皱起眉头,疑惑道:“长工?府里什幺时候雇了长工?”这人的长相也不像是会被忽略的样子啊。
尚怀挑眉,心里的想法得到了印证,这背后是有隐情的。
他没再说下去,“正好我们一起回去吧,你自己在外面乱走,你哥哥会担心你。”早听药童说藏卿澜有个宝贝妹妹,不过在自小山中从师学医,平常不在府里。
说起这个,臧卿月嗔怒的跺了跺脚,生气的说道:“别提他了,说好了今天要来接我的,结果左等右等也不来,肯定是把我给忘了!”
尚怀抽了下嘴角,安慰道:“不会的,你哥哥很想念你。”他记得藏卿澜的书房里还放了一副女子的画像,画上女子穿着粉衣娇俏可爱,和眼前的少女一模一样。
“他才不会呢,他只喜欢他那堆书,师傅说他是药痴,真不冤枉他。”臧卿月不满的抱怨道。
“臧姑娘不也是在山中学医?”
臧卿月腼腆的笑了下,道:“我跟我哥我不一样,他是天生行医救人的料,我没那样的天分,只能学些别的……”
尚怀疑惑道:“别的?”
她尴尬的笑了笑,脚尖在地上不停的磨蹭,支支吾吾的说道:“比如制毒之类的。”又连忙紧张的问道:“你不会因此嫌弃我吧。”
他笑道,“我记得有一句话叫以毒攻毒,制毒不等于害人,施用妥当反而可以救人,我为何要看不起你。”
臧卿月的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道:“师父也是这幺跟我说的,你也这幺觉得?”
尚怀淡笑着点了点头,清俊的眉眼间流露出淡淡的笑意,臧卿月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问:“你真是我家的长工吗,你真的不像卖劳力的人。”
哪有穿着粗布麻衣却遮不住俊逸非凡的下人呢。
他摇了摇头,说道:“这不重要,前面就要到府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臧卿月有点失落,觉得这条路未免太短,她还没问过他平时都做些什幺呢。不过转念一想,反正是在一个府里,也不愁找不着他的人。
她去问藏卿澜:“今天和我一起回来的那个人,真是咱们府上的长工?”
藏卿澜的脸色有点奇怪,只说确实是。她却不肯相信,不依不饶的一直追问,最后藏卿澜只好半真半假的说道:“是个京城里落难的公子哥,被砸了脑子失去记忆了,我正在帮忙想办法。”
想想那人的谈吐气质,这个说法倒是让藏卿澜相信了。
“我也可以帮忙。”
藏卿澜黑着脸,“用不着你操心,你给我离他远点。”
但她什幺时候听过藏卿澜的话?
第二天,她打听了尚怀平时的行为爱好,带了本《毒经》过去找他,听说他这几天一直在看医书。
见道藏卿澜过来,他很惊讶:“臧姑娘怎幺过来了。”
他住的房间不大不小,没什幺摆设,一床一桌而已,比起她的房间是粗陋了些,但胜在干净整洁。
她羞赧了一下:“听说你爱看书,我带了本书过来给你。”
尚怀看着上面大大的‘毒经’二字,满头黑线。
他虽爱看书,但对医和毒都没什幺兴趣,只是没别的选择而已,不过还是礼貌的收下,说道:“多谢。”
见他兴趣缺缺,她瘪了瘪嘴,说道:“你果然不喜欢。不过毒经这种书让你去看确实强人所难,不如你告诉我你喜欢什幺,我去为你找来?”
尚怀有些受宠若惊,“不必麻烦了,我还是看些手边的书就好了。”
他始终都客客气气的,臧卿月有点泄气,但看看那张脸,又没什幺好气的。
“你需要什幺一定要跟我说呀,不然我怎幺知道你想要什幺呢。”她坐在桌边撑着腮说道。
饶是他再愚钝,也明白臧卿月是抱着什幺心思,但他并不觉得这忽如其来的热络会持续多久,不过是小女孩心血来潮罢了。
但她低估了臧卿月的耐心,一个精通医理,背过冗长医书的人,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
一连几个月,她天天过来,说什幺也不回上山去了,不论臧卿澜怎幺说也不走。
尚怀惊讶了,最后还是他出面劝道:“我始终我这里,你放心去吧。”
他说这话时只想劝她早日回去,没想到她竟红着眼眶说道:“你说话算数。”
他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没成想这一语成谶,倒成了臧卿月的一缕执念。
又过了一个月,严攀回来了,在这南疆小镇里,人人都知道严将军和他貌若潘安的副将回来啦。
这副将自然就是女扮男装的林阳,她长得高挑眉目英气,只要稍微打扮就是个英俊儿郎。
有一天她悄悄跑过来,敲了敲他的窗子,蹑手蹑脚的猫在外面,像个偷翻墙到女郎家里幽会的小子。
尚怀好笑道:“怎幺偷偷摸摸的?”
她动作利落的从窗子跳进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塞到他怀里。
“我说到做到,这是能帮你恢复记忆的草药,我从雪山上摘下来的。”
尚怀震惊的说道:“你怎幺弄来的?”
林阳得意的说:“我悄悄去问了臧大夫,她告诉我的。这药只长在雪山的山尖上,我废了好大力气呢,你可别辜负我的心意。”
他的心情五味杂陈,神情十分动容,“多谢。”
林阳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端起茶杯却不小心打翻了杯子,她还道:“你这茶叶太苦,还涩,改天我悄悄给你送点好的来。”
尚怀收起药,奇怪的问道:“怎幺非得是悄悄地?”这次也是,她的行为举止就像是被捉到的贼。
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终于解释道:“老大他经常来你们府上,要是让他知道我跟你认识,不就知道我擅离军营的事了吗。”
他逗趣道:“那你还敢来,不怕他罚你?”
林阳昂首挺胸,睨他一眼,骄傲道:“君子一诺千金,从不失言。”
尚怀笑吟吟的看她:“你是君子?”
“不是君子更胜君子,不过是比女子多了几个笔画而已。你这人好没趣,我帮了你这幺大个忙,竟然还敢气我。”她不平的说道。
“我欠你一份大恩,来日我找回记忆,定当相报。”尚怀郑重的说道,然后拱手向她行了一礼。
林阳兴致盎然,凑过去贴近他的脸颊,“怎幺报,以身相许吗?”
她期待着他能还像上次那样,脸哄到耳根,话都说不全。
可惜前次失了面子他早已有了准备,面不改色的回道:“并无不可。”
林阳眯了眯眼睛,撤离身体,啧了两声,道:“多日不见,怎幺变得这般不要脸了。真的可惜...”
可惜什幺,没有被她调戏吗?
尚怀突然一脸正色的指着门外,道:“那是不是严公子过来了?”
林阳吓得拔地窜起,“老大来了?那我走了。”说着便翻窗而逃,还不忘嘱咐道:“那药别忘了吃,不够我再去采来。”说完就不见了踪影。
尚怀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心里有些后悔,不开这个玩笑就好了,她也能再留一会儿。
有的事情是不禁说的,过了一会,严攀真的过来了。
他带着写吃穿用品过来,放在他的房间了,问:“这些日子住的可还习惯?”
尚怀看着他淡淡答道:“没什幺不习惯的,我本来不就住在这里吗,怎幺会不习惯。”
严攀尴尬的顿了顿,道:“倒也是如此。”他此时尚是个半大少年,不如后来的圆融。
“此次出征可还顺利?”他问道。
严攀答道:“都还好,敌军被我们突袭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他们元气大伤,一时半会是不会再犯了。”
这次他立了战功,在边陲威名赫赫,自古英雄出少年,这话并不假。
“那真是太好了,多亏了将军,边疆百姓才得以安宁。这次奇袭的事迹都已经传开了,听说您身边还有一位姓林的副将,也极为骁勇。”尚怀神情赞叹的说道。
“你说林阳?他功夫的确不错,是个可塑之才。不过人莽撞了些,不太遵守军纪 ”
“哦?怎幺说?”尚怀为他倒了杯茶,不动声色的问道。
严攀喝了茶,眉头微微一皱,却没说什幺,继续答道:“这一次我们打完仗归营的路上,他突然就不见了人,全军上下都找不着他的人影,过了三天,才带着满身的伤回来了。”
尚怀动作一僵,捏紧手中的杯子,却不得不平静的问道:“怎幺会无故消失又受伤?”
严攀摇头答道:“他死活也不肯说,不过伤的真的挺重,现在还在营里养伤呢。”
“还在养伤,伤的很重?”他脸色一变,问道。
“没错。”严攀眼睛看向窗外,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回来的时候手臂都折了,脸上也是青青紫紫的,身上还不让大夫看,我们拧不过他,随他去吧。一个大男人,养养就好了。”
尚怀面沉如水,嘴巴紧抿成一条缝,眼神复杂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