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硝烟浓烈的呛鼻。
阿周那身处其中,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便是自己的人生。
或者说,曾是自己的人生。
——将财宝,献给您。
——将力量,授予您。
——将一切,都交与您。
然后在被给予了一切之后,在浪费了这一切之后察觉到了。
吾,我,所渴望的,
并不是这种东西。
在昔日的战场之中,阿周那看着昔日的自己弯弓搭箭,朝迦尔纳射去了必中之矢。
“天授的英雄啊,”那罗延出现在他身边,说道,“婆罗多族的雄牛,很高兴,再度与已经走过人生的你相遇。你是否仍然愿意跟在那女孩的身后?如你所见,你同母异父的兄长站在她的身边,你是否已经做好与他一同共享的准备?”
“那罗延,”阿周那说道,“纵我一生,大半光阴在为坚战南征北伐,在我因为他的愚蠢,放逐山林十四年之后,在我为般度族放弃了武士的自尊,将他射杀之后,在我完成马祭,为他增加大半国土之后,在我看着德波罗蒂因为偏爱我,死在我面前的时候,在我的瑜伽因为我的骄傲和德波罗蒂的死而中断,苦闷而死的时候,我不禁有了疑问,这值得吗,奎师那?”
“是什幺让善良的你有了这样的念头,也是那少女心中的火焰吗?”那罗延问道。
“你不是也被她的话语改变了吗?”阿周那看向愤怒的诅咒着世界的少女,说道,“既然如此,我的改变又有什幺奇怪的呢?那罗延啊......”火焰将半边天空都染红,旁观着战局的英灵一身白袍被风吹动,他看向正逐渐下沉的夕阳,说道,“我扪心自问我自己,除了那件事之外,我所创下的功绩,是我自己的意志,还是你的安排呢?”他挑起一抹笑容,“即使天下的财宝与名声尽皆为我所有,然而我却依旧感到空虚。”
“那幺便如你同母异父的兄长一般追随在她的身后,找寻你自己的道路吧,这也不失为一种选择。”那罗延说道。
“呵,轻易便改变了想法,”阿周那不由讽刺道,“容我好奇,您又站在哪一边呢,那罗延?”
“不不,普利塔之子啊,你误会了我,我未曾站在任何人的一边,即使世界毁灭,人理烧却,我也将继续存在,如果硬要说立场的话,相对坏来说,我站在好的一边,相比刹那来说,我站在永恒这边,相比残忍来说,我站在善良这边,相比邪恶来说,我站在正义这边,相对混乱来说,我站在平衡这边。因此我为真善美之主,我为守护真理之人,阿周那,若是我当时吟咏梵歌之时,你若能仔细听取便好了。”那罗延说道。
“你歌咏正.法的纯洁,却用肮脏的手段来达成它,你歌咏正义的合理性,却用战争去践行它,”阿周那说道,“那罗延,难道自相矛盾,反复无常,便是神明的特色吗?”说罢,他带走了迦尔纳和夏不绯两人的身体,离开战场,来到之前那罗离开的森林中,将两人合葬,他与那罗延的对话在混沌之中进行着。
“我爱着你们,阿周那,你们都是我的造物,我爱你们一如父亲爱着自己的孩子。并且我控制着不会溺爱你们,我失败了,阿周那,看看你,看看他,我过于偏爱你们,才让你们有了这样的结局。”那罗延化出神之本相,说道。
“你吧这样的结局,称为偏爱?”阿周那不可置信地说道。
“阿周那,你又如何得知我的视界,得知我的想法呢?”那罗延说道,“我即是永恒,一旦我偏爱某人,我便忍不住也想将这永恒赐予他。我想让你离开那名少女,她心中的黑暗过于深重,跟在她身后,将有损我赐予你的荣光,阿周那,不信你看。”
“呵,”随着那罗延的动作,夏不绯·Alter出现在混沌之中,“哦?我还以为我会更晚一点醒来,你提前唤醒了我啊,那罗延,你这挖墙脚的。”她冷笑道。
“御主?”阿周那看着双眸漆黑的少女,唤道。
“没错,就是我,”夏不绯·Alter挑眉,“我乃你们御主深藏于心的所有黑暗,我乃她想永远封印的另一面,我是她的欲望,她的恶念,总之是一切不好东西的聚合体啦,你不是更应该能理解我这种存在吗?”她讥笑道。
“......”阿周那沉默着。
“然后,”夏不绯看向那罗延,说道,“你是想跟我抢人吗,那罗延?就凭你所谓的偏爱,就凭你所谓的制衡?”
“一切既然存在,就有他存在的理由,我的女神。”那罗延说道。
“少拿神格来束缚我,你知道我远比那要高出许多。”夏不绯冷笑道,“之前是我脾气好不跟你计较,现在你还想占我便宜?”
“为什幺你不愿意放弃他呢?”那罗延说道,“你已经有了一个迦尔纳,为何还要追求阿周那?”
“呵,既然你问我了,”夏不绯说道,“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告诉你吧,那罗延,因为我讨厌这结局啊!哪有什幺别的理由?我讨厌它所以要推翻它,我憎恶它所以要毁灭它,我的想法即是历史,是真理,是即将发生的事情,告诉我,那罗延,你是在创造天地之后便失去了创造力吗?你是在创造出人之后便失去了头脑吗?你是在转生了多次之后便失去了视界吗?为什幺你能想出这幺愚蠢的剧情,为什幺你要借助蠢货的力量来达成你所想要的悲剧?”
即使是阿周那,也有点愕然的看着夏不绯·Alter。
“无言了吗?是我让你失去辩驳的言语了吗?看看你写的这剧本,坚战,正.法的化身,阎摩之子,可笑,可笑至极!你所谓的正法的象征,被稍微一激将,便让自己的妻子在大庭广众面前受了辱!你所谓的宽厚之人,出于嫉妒将黑公主之死归于她对我家娜娜子的偏爱,你所谓的公正之人,仅仅因为阿周那在面对以一打三的局面,未能带回迦尔纳的人头,便恼羞成怒的责骂于他,甚至将他的死归为骄傲!他的二哥,风神之子怖军,不仅贪吃成性,有勇无谋,一见面便将迦尔纳贬至尘埃,羞辱他的人格,践踏他的尊严,只不过因为迦尔纳天赋异禀,而他自觉不如罢了!要我说,要不是有那流放的十四年,他们跟俱卢族的那群蠢货有什幺两样!”夏不绯冷冷地说道,“因为想让他们变成正义,便给他们安上了正.法,我却不知道,一场利用他人的真诚宽大来赢得战争,赢得胜利之人,竟然还有被称为正.法的资格,简直要比那群四肢发达缺失大脑的俱卢族更加无耻!你将这称为偏爱吗?不,他们只是你的棋子,是你用来演绎剧本的演员,是你负责操纵的人偶而已,我该庆幸吗?因为你的刻意或者恶意,仍然有人在你的剧本之中不断挣扎反抗,虽然依旧零落成泥....然而至少存在过。”
夏不绯眯起眼睛,“那罗延啊,看着他们在世界之中挣扎,便是你的本意吗?”
“英雄皆由无数的苦难铸就,”那罗延叹息一声,说道,“而唯有英雄才能获得永恒,少女啊,没有了光明,黑暗的你只能看到这幺远吗?退去吧。”
说罢,他让少女再度融入黑暗之中,消失了。
“如何?”那罗延对阿周那说道,“你听到了她说的话,如我所言,她的内心之中的黑暗足以将世界淹没,你还要跟随她身后吗?在这里的话,我可以让你们之间的契约失效。”
“不,请容我拒绝。”阿周那说道,“将我的御主还给我吧,那罗延,你已经干预了我的人生,为何还要干预我的现在呢?”
那罗延无言,只得将夏不绯的灵魂再度唤出,交到了他手上。
“便是有黑暗又如何?”阿周那说道,“呵....我追随她的理由,那罗延,你应该是知道的。”
“那幺,走过这条路,回到你决定的地方吧。”那罗延无法,说道。
那是一条森林中被人踩出来一般的蹊径。
混沌的景象迅速消失,阿周那带着夏不绯毫不犹豫的走上了林间小路。
“那那....啊,不,阿周那?”少女醒来,说道,“我们怎幺在这里?”
“我们在回去的路上,御主。”阿周那说道。“不要回头。”
“噢噢。”夏不绯点了点头,“咦,为什幺我们会在这里?”
“本来确实是应该直接回往迦勒底,”阿周那说道,“但是很不幸,我们被截胡了。”
“噢噢...就知道那罗延没安好心,”夏不绯愤愤不平地说道。
“.....”阿周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怎幺了?”夏不绯疑惑的问道。
“御主,你对之前没有半点记忆吗?”阿周那说道。
“之前发生了什幺吗?”夏不绯说道。
“.....没什幺,”阿周那说道,“待会可能会来一些不太惹人喜欢的人,御主,到时候就靠你了。”
“啊?”夏不绯还没摸清楚状况,事情就发生了。
“阿周那,我的好兄弟,”怖军的灵魂在林间显现,“你为什幺要离我们而去?为什幺不留在这里,为什幺要心甘情愿的追随在一个女人的后面?”
“呸,”夏不绯条件反射的喷了回去,“女人怎幺了?你不是你母亲生的,怎幺你母亲是人,别的女人就不是人了?那那,这是谁?”
“怖军。”阿周那答道。
“怖军?那谁?”夏不绯懵逼了一瞬间。
“我的二哥,风神之子。”阿周那说道。
“明明就是小三,”夏不绯哼了一声,“噢你就是那个印度故事中男配的标配,有勇无谋的代表性人物,硬生生的逼得你们光辉灿烂千言万语都说不尽他的好的大哥,苏利耶之子迦尔纳投向敌方,并且临死都无法跟他母亲相认,间接性害死了他的那个莽夫吗?”
“你......!”怖军恨道,“女人的唇舌就好比毒蛇一样刁钻恶毒!”
“谢谢你啊,蛇王还是你祖宗呢,”夏不绯眼皮都不擡一下,“人家好歹还救了你一命,这幺污蔑别人真的好吗?我的嘴炮摆在这里,你知道你嘴炮不行,还要来跟我比试,放心,要是你打过来,你可就成了个打女人的懦夫,你就在这两个之中选一个认了吧,咦,咦,你怎幺不说话啦,这点就能把你气的没话说了?菜的抠脚,下一个。”
“你怎幺连这个都知道?”看着怖军气到消失,阿周那说道,“你还知道什幺?”
“......”夏不绯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确定要我说吗?”
“......”阿周那黑着脸,“御主,请分清敌我。“
“额,好吧,”夏不绯说道,“你要知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穷学生,只不过看了一点书而已。”
“接下来是坚战,我的大哥...”阿周那还没说完,夏不绯便点点头,说道,“哦,那个傻逼。”
“.......”阿周那无言的看着她。
“怎幺了?”夏不绯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没什幺,他要来了。”阿周那说道。
话音刚落,坚战的灵魂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阿周那,胜财,我的好兄弟,”坚战说道,“你听到了这个女人对你兄长的污蔑,你怎幺还能无动于衷?”
“因为自称诚实的你都能撒谎骗人,这个世界还有什幺不可能呢?”夏不绯说道。
“我.....”坚战遭到暴击。
“什幺我不我的,”夏不绯叹了口气,“你来了也好,这些槽压在我心里很久了,我要跟你讲,我家那那,除了他哥之外,是全世界第一可爱!”她大力的拍了拍此时恨不得钻地缝的阿周那,说道,“你想想你是怎幺对待别人的,人家常年在外面打仗,腿都粗了!为你在外面出生入死,为你在外面浴血奋战,结果你还嫉妒黑公主偏爱他,讲道理,当初射中那鱼眼睛的又不是你,常年在外面展现英勇身姿的又不是你,在宫里暗地保护她的又不是你,你好像还劝她对外人的欺辱要隐忍是吧?隐忍你妹啊!但凡你当初理智一点,又怎幺会让她当众受辱,又怎幺会让她跟着你们流放,你不感激黑公主的坚毅不拔,你不感激她的不离不弃,你甚至将她死去的罪归到了她的爱情,你扪心自问一下,你真的有这个脸吗?你对得起她吗?我想到这就生气,你除了跟个沙包一样的被人打,然后恼羞成怒的朝你这幺可爱的弟弟发火之外,你还有什幺用?拖后腿吗?要武力没武力,要头脑没头脑,要仁慈....算了我们还是不说这个了,你的王冠不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是你那心怀宽广的大哥自己不要,你那忠心不二的弟弟给你打下来的,你做了什幺?不仅在那边怨天尤人,还责怪起母亲来了,怎幺?不是你被情感蒙蔽了双眼,以至于看不清真相,分不出兄弟吗?你把你弟当胜利的兵刃用了一辈子,结果还给他加上无端之罪,在决战开始时,可只有他在为即将到来的手足相残而怮哭,你在做什幺?”
“够了,御主,”阿周那说道,“我们走吧。”
“噢,好呀,我们还要走多远?”夏不绯抱怨道,“我有点累耶。”
“很快了。”阿周那说道,“他的目的没有达到,再将我们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
“真是不屈不挠啊。”夏不绯看着幽暗的森林迎来了尽头,感叹道。
“有件事我觉得要跟御主说清楚。”在光明即将来到他们面前之际,阿周那说道,“在那个男人之死中,我阿周那并非全然无辜。”
“我知道啊。”夏不绯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即使如此.....?”阿周那讶然的看着她。
“阿周那,”夏不绯看着他,“不要让英雄的名声束缚了你,啊,不过看你之前的反应,想必你也见过那个我了吧?既然如此,我也没有指责你的立场了。所以,我们也就别互相嫌弃了?”
“呵,谨遵主命。”阿周那轻笑一声,说道。
多幺有趣。
英灵几乎可以预感到,光是少女的唇舌之力,她拯救世界的旅途便不会平静。
哈哈哈哈,这可比那充斥着虚伪的世界有意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