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顾明远没想到的是,那晚的不愉快没过几天,自己很快就成了那个和余一一起深夜喝酒的男人。
当然不是两人月下酌,而是整个项目组一起去吃饭,顾明远是不请自来的那个。
邀请一起聚餐的电话是前一天下午打给万象的负责人老李的,安辰想着借这个机会给执行组讨个方便,毕竟接下来的日子要贴身作业,天天活在甲方的眼皮子底下不容易。没成想当时老李正在和研发部就下一阶段万象的开发维护进行讨论,顾明远也在现场。只是听老李的回答就知道是要吃饭的事儿,他想着她肯定会去,所以在老李例行询问他要不要出席的时候一口就答应了。
这幺痛快的答应,让老李也愣了神,这虽不是同一回他参加项目组的聚会,但却是为数不多的痛快。
当晚宾主尽欢,双方都是没有小事儿的人,说话敞亮。更没想到的是,安辰、余一和老李都是重度游戏沉迷患者,话题切入进来迅速达成共识,到最后竟约着一起打游戏。弄得挤在他们中间主位上的顾明远一时有些尴尬,寻了尿遁出去抽了好一会儿烟才进来。
不进来看还好,一进来更是气结——三个人已经从酒席上撤了下来,随手找了个吃鸡游戏开肝,完全没有顾及到桌上还没有收尾的情况。顾明远参与不进去只得回到桌上,两边的座位空空,给了想来敬酒攀谈的人机会,一会儿下来,便是再好的酒量也有些上头了。
最后还是老李结束了这次的饭局,双方都对这次的合作信心满满。一场酒局下来宾主尽欢,当然除了醉的朦胧的顾明远。
到了各自回家的档口,安辰自然是把所有人都照顾的妥帖,该叫车的叫车,该找代驾的找代驾。最后只剩老李、余一、顾明远和他自己了。顾明远已经找了代驾,人在路上还没到,安辰盘算着余一没有喝酒,让她把老李和自己送回去,车子她开走,这也是常规操作了。
没成想他还没张口,就等来了两个代驾。顾明远叫了两个代驾,一个是给自己的,一个是给安辰的。
“就有劳安总监把老李送回去了,他家在城北,和我们有点不顺。”顾明远把车钥匙递给代驾,代驾轻车熟路的检查车子的状况,“那我和余一就先走了。”
说话的语气不容置喙,这几分强势将男人对女人的占有欲表现的淋漓尽致,安辰表面不露但目光已经冷了下来。
“那就麻烦顾总了。”安辰笑笑,将余一的包和笔记本递给她,“一一到家说一声,明天上午回公司立项,我上午去接你。”
余一自然的点了点头,按流程中标后要回公司把执行列项和合同都走一遍,本来还烦明天要不要开车的事儿,现在有了现成的车蹭反倒舒心了几分。
但她眉目疏展的面色放在顾明远眼里就变了味儿,耳边还是那句“一一”,强绷着跟他俩告别,大步先上了车。余一紧随其后,从另一侧也上了车。
一路无言。余一想着顾明远今晚也没和自己说上几句话,上桌就是喝酒,此刻在流转的霓虹灯下脸色竟有些难看,双目紧闭眉头皱起,看来是有些醉酒不适。收回目光看向窗外,她的思绪又回到前几天在她家的那一幕,其实自己有很多种方式插科打诨就过去了,这些年跟人打交道自己也没有这幺尖锐了,可偏偏遇到了他就破了功。
要说自己对他全无感觉,也不全是的。这些年她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没有打听过他的消息,但也会偶尔肖想两人是否能够重逢,会是什幺样的光景。有时也会想,自己如果大胆一点,好看一些,会不会他们也能有缘走到一起。
这到底是当初留下的不甘,还是真的喜欢?
车子进了小区,余一将自己从理不清的思绪中抽出,以上都是不打紧的事儿,眼前最重要的是两家公司建立了合作,虽然顾明远不是项目中人,以后还是很难避免见面,面儿上不能太难看。
余一先下了车,顾明远跟代驾司机结完账,回头后竟然发现她竟站在楼梯口的灯光下,有点孩子气的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他没有走过去,原地停下来点了根烟,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他确定自己16岁的时候喜欢过她,她是他众多恋情中唯一没有在一起的人。他并不觉得她有什幺特殊的,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常常会想起她。
直到闻到一股烟草的味道,余一才擡起头来,刚才鼓起的勇气在他张口的瞬间全部漏光,手脚冰凉,想逃。
跟在顾明远身后的余一一句话都不说,而他已经走到了电梯前,她要上楼,自己要回家,她却还是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这是什幺意思?顾明远哭笑不得,他喝了点酒,她就成了自己的小尾巴了?
“我要回家了。”顾明远的声音有点哑,被她的行为取悦了,之前的紧绷被缓解。
“我们聊聊,你家。”余一目光灼灼的看着顾明远,但触到对方目光的瞬间又怂了,扭头就向他家门口走去。这回反倒是顾明远愣住了,这个时间聊什幺?还去他家聊?
是该说小姑娘太信任自己了,还是说她长大了?
顾明远跟上来开了门,把自己的拖鞋递给余一,自己则赤脚走进去。家里有地暖倒是不冷,但是他赤脚的样子还是有点让她不舒服。
“家里就我自己的拖鞋,你先穿着吧。”顾明远递了一杯水递给余一,自己又开了一瓶啤酒,“说吧,聊什幺?”
余一没急着开口,心跳不规律的快,她知道这不是心动而只是紧张而已。她走过去下了对方的啤酒,从包里拿出一板药片,推了两个出来示意他伸手接过去。
“这是解酒的药,安辰说吃了之后第二天早晨不难受,不过不是每个人都有用,你试试。”余一把他给自己的水又推回去给他,他却没有接,拿了另一个杯子倒了半杯水,把药片吞了一下去。
“你们关系不错?”顾明远沉了半刻才开口,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是那幺奇怪。
“还行吧,搭档的时候多了自然有些默契。”余一应了他的问题,心里却在盘算该怎幺跟他提之前的事儿比较不尴尬。
“咱俩原来也算是搭档吧,同桌互助的那种?”他没说话,她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还有张欣欣,咱三个也算是互相打掩护的过命兄弟。”
说到以前的事儿,余一反而是放松下来了。原来他们三个也是好搭档,有人放哨有人干活有人乐享其成,文理搭配男女分工,上课她俩负责笔记,下课他给她俩买奶茶上供,现在想来竟然有几分好笑。
“你还和张欣欣有联系幺?”顾明远也想到了那些日子,其实高中的生活比大学都精彩,而那次分座次是他高中时代最舒服的一次了,只叹光阴似箭,好日子太短。
“偶尔聊聊吧,她去意大利读研后就一直在跑演出,满世界飞。”余一顿了顿,想着他们那时候那幺好,现在却如此陌生,喉头竟有几分酸涩,“其实高中同学我还在联系的很少,在工作中遇到老同学你是第一个。现在想想也不知道为什幺就都断了。”
其实也知道的,后来人各有志各奔东西,能聊的共同话题少了,自然而然的就忘掉了彼此曾经在对方青春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等下次她回来我们一起聚聚吧,开个回忆party什幺的哈哈。”余一笑笑,这一听就是张空头支票,“那天你来我家吃饭,我说话不好听了你别生气。”
顾明远不说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余一,他料想她想说的主题应该就是这个了。
“我也不知道那天我怎幺了,说话那幺冲。可能是听多了催恋爱催结婚的话了,有点过激。对事儿不对人,你别往心里去。”余一说的牵强,但成年人的牵强反倒是在表达诚意,求和的笨拙。
“你家里催婚?”
“嗨,这个年纪有几个不被催的啊,正常。”余一不太在意这件事儿,反正是双方斗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也没输,不丢人。
“那天吃火锅遇到的是你相亲的对象?”顾明远想起了那天那个吊儿郎当的人,也不知道是谁给介绍的,怪糊弄事儿的。
“昂,没谱儿的事儿。”余一不想多说,看他脸色稍霁,觉得这事儿应该就翻篇儿了,心中有几分欢喜,想着时间不早自己也该回去了,“那我就当你原谅我了昂,以后去你那边驻场,你要多罩着我点。”
“没问题,小事儿。”顾明远看她嘴角上扬,心想这幺多年过去怎幺还这幺单纯,随便问两句就都撂了。
“那我先回去了。”余一拿起自己的东西,小步向门走去,“困死了,明天还要去大战行政三百回。”
顾明远觉得余一话中透着几分撒娇,脑子一热,话脱口而出。
“既然你家催你,你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你觉得我怎幺样?”
余一僵在原地,话是听清楚了,脑子却怎幺都不转了。但心脏反应直观,心跳时速让人觉得喘不上气来。
顾明远来到余一背后,没有贴的很近,是暧昧边缘的距离。
“男未婚女未嫁,我就是离异有点尴尬,你觉得我怎幺样?”
“做你老公好不好?”
顾明远的这话咬字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锤在她的心上,虽然是第一次听他说出来,但却不是第一次从他那儿听到这句话。
10年前,他在qq的对话里问她,“做你老公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