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一纯第一次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就是在大一的这个寒假。
她很难描述到底有什幺事情不对,但从她踏进家门的第一秒开始,莫名的异样感就不由分说地掌控了她所有的感官:家里的味道是不对的,有洁癖的妈妈不会放任吃剩下的食物在茶几上腐烂,散发出异味;声音是不对的,听到了她开门的声音,妈妈不该毫无反应;家里的布置也很奇怪,往常总会被打开来通风的窗户此时正紧闭着,连窗帘都没有拉开,整个房间都阴沉沉的。
她的五感是错乱的,她隐隐觉得似乎有什幺属于这个家的东西正在崩塌。
她放下行李箱,一面小心翼翼地往屋里走,一面喊着“妈妈,我回来了,你在家吗?”
异样感随着她步伐的前进而不断累积,在她走进妈妈卧室的瞬间才真正爆发。
在打开主卧的房门后,她看见妈妈穿着衣不蔽体的睡裙,上半身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扭着腰,歪着脖子,身上的经脉因身体的扭曲而突起,小腿却依然悬在床沿。
这个姿势看起来难受极了,可是阎悦却一动不动,像是已经适应了这样别扭的姿态。阎一纯很难想象一个人到底会在什幺情况下保持这样的姿势,她甚至觉得,这不是人类该有的状态。
妈妈为什幺会这样?
妈妈……还活着吗?
阎一纯怔了好几秒,才不受控地掉下眼泪,哭喊着奔向阎悦,问:“妈——妈你怎幺了?”
她走近了才发现,原来阎悦的胸口还在起伏,仿佛正在承受某种痛苦,闭着眼,眉头紧皱,对于阎一纯的靠近毫无知觉。
看见阎悦还能正常呼吸,阎一纯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又越发为她的状态感到担心。她不断喊着“妈妈”,将她扶起来靠在床柱上,抚摸她的脸,强迫她看向自己,又慌忙出门去拿放在包里的手机,思考是否应该报警或是叫救护车。但等她跑回房间之后,阎悦竟然已经清醒了过来,整理好了衣服和头发,看着一脸泪水的阎一纯,淡淡地说:“哦,回来了。我午睡做噩梦不小心摔了。”
仿佛刚才什幺都没有发生一样。
阎一纯很想再追问些什幺,欲言又止了好几次。但阎悦并没有给她开口询问的机会,转身离开卧室,开始收拾起房间,打开窗户通风,整理好该丢的垃圾后便出门买菜了。
看着重新恢复正常的家,阎一纯有些发懵,有些怀疑自己刚才经历的一切是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自开学以来,她虽然每天都和妈妈联系,但是两人从来没有视频过,在电话里也回避介绍自己的真实状态。在上大学之前,她和妈妈长期以来保持着控制与被控制的关系,而当这种关系解除后,两个人似乎就变成了不得不保持联系的陌生人。她必须承认,自己对母亲的了解其实少得可怜,她也认为,母亲其实对自己一无所知。她对于“正常”的母女关系,是完全没有想象的。
在吃晚餐的时候,阎悦按照惯例问了阎一纯一些大学生活的情况,再次叮嘱她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要刻苦学习,洁身自好。这是阎一纯和阎悦几乎每餐饭必经的环节,是她和母亲之间最“亲密”的时刻,也是母女二人难得的共同回忆。对于妈妈的台词,阎一纯几乎倒背如流,甚至阎悦刚一张口,她就能自行帮妈妈续写后面的内容,因为长久以来,这段台词的主题就是恒定的。妈妈像是一个被植入了固定程序的机器人,在触发关键情境后,就会自动启动说教的行为,并没有逻辑可言。
可当阎悦终于住嘴,阎一纯却又有些怀念起那刚刚停止的说教声了。因为当说话声停止,她们之间就只余下规律的咀嚼声,只能放任无尽的尴尬的两人之间蔓延。挂钟声太吵了,吵得简直让人无法忍受。她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秒针走动的声音是如此大的,大得甚至盖过了自己的心跳。哦,她忘了,在这个家里,她是感觉不到心脏跳动的。这个家里容不下任何一个活生生的人。
回家不过几个小时,她就已经想不起来那个为球队比赛而尖叫的早晨,那个为剪片而抓耳挠腮的夜。只有这个囚禁了她十几年的家才是现实,而在大学独立生活的那半年,只不过是一场短暂的幻觉。
虽然阎悦对自己倒在地上一事轻描淡写而过,但阎一纯还是有些担心,于是打电话问了妈妈的同事陈阿姨,询问妈妈的日常状况,却惊讶地发现,在她眼里,妈妈最近的状态简直好得不能再好。
“小纯,你还不知道吧,你妈妈最近周末还去补习机构上课呢!收入比我们都高多了!”
在小学任教的妈妈似乎多次收到过来自补习机构的邀请,但从未答应过。
阎一纯皱眉,回道:“啊……她没和我说过。那她最近有没有哪里奇怪呢?”
“没有呀。她最近工作特别拼命,我们还以为她有什幺喜事呢!”
听完妈妈的近况,阎一纯应付了一会陈阿姨便挂了电话。她尝试说服自己,或许妈妈真的是不小心做噩梦摔下了床罢了。
由于白天的这一吓,阎一纯有好几个小时都没有心思和连城联系,直到凌晨的时候,她判断妈妈已经睡安稳了,才拿出手机,回复了连城一连串的信息,并尝试和他视频。
她过去因为排解性欲的需要,养成了监听隔壁房间的习惯。她知道,一般情况下,妈妈的睡相极好,一旦入睡便极少翻身移动。只要等一墙之隔的床上彻底安静下来,她就可以放心开始做自己的事。
然而,这一次,还未等她和黑乎乎的连城打声招呼,她的手机已经被抓起摔向了墙壁,坠落在地。屏幕应声而碎,画面中止,只余一地残渣。阎一纯擡头,就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见了母亲难辨喜怒的脸。
阎悦的声音中,带着压制后的暴怒:“我说了,不要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不是的妈妈,这、这是我的同学,我们有正事——”阎一纯有些紧张,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要找那幺多借口!有什幺同学要半夜和你聊天!还是男的!”
“妈妈,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开始组织即将说出口的话,但是阎悦却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毫不犹豫地打断道:“你给我闭嘴!现在立刻给我睡觉!”
说完,阎悦夺门而出,将门摔得震天响。
阎一纯有些慌,匆匆拾起破碎的手机,发现无论怎幺尝试都无法再唤醒这台她用一年多的早餐钱换来的手机。听到连城声音的喜悦早已被浇灭,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焦虑和自责。他会不会担心自己?有没有别的办法联系他?明天她该去哪里修手机?
她意识到,妈妈的状态确实有些奇怪,但是以她有限的认知,她实在判断不出来妈妈到底怎幺了。
那一晚,她彻夜失眠,没有做任何事情。其实,此时的她迫切需要发泄自己的欲望,焦虑情绪催生出的性欲从她的身体中溢出,几乎要灼伤了她。可是她不敢自渎,不敢翻身,甚至不敢继续焦虑,因为她不知道,和她一墙之隔的地方,母亲是不是又在监视着她,她焦虑的喘息声又是否会被母亲听见。
她动弹不得,只敢无声地呼吸,不断地思考:她该怎幺联系连城,她该怎幺离开这里,她该怎幺办才好。
客厅挂钟的滴答声又回来了,原来这间囚禁了她十几年的房子竟然能安静到如此地步。
她觉得冷,为什幺南方的冬天这幺冷呢,连身上的羽绒被也无法施舍她一点暖意。她好想连城,连城的身体永远是温热的。她多喜欢在做完爱后,趴在他的胸口,感受他的体温,听他有力的心跳声。可在这个属于她的地方,没有一丝温暖。除了秒针那规律而冰冷的声音外,她什幺也感知不到。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不曾奢望过来自连城的感情。她本以为保持着对连城的仰望就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没曾想,却竟然能收获他的爱恋。
只是,如果连城曾踏入过这个没有光的房间,如果他曾真正剖开过自己空无一物的内心,他还会喜欢自己吗?
--------------------------
出差的我终于回家了!感谢乖巧等更的大家!统一回答几个最近比较常收到的问题:
1.为什幺有性瘾的设定但不是np?
从这一章起其实应该就能看出来了,兔子比起欲求不满,其实更缺爱。有一个在感情上健康而强大的人指引她,可能会比和很多人发生关系更让她开心,而我一开始就是想写一个围绕女主心理变化而展开的治愈系故事。
2.后面会不会虐?
未来是会有些虐的部分,毕竟是破镜重圆文,但我还是相信有虐才能有极致的圆满,我只能尽量把握好甜虐交加的平衡,校园部分还是会挺甜的。若遇到悲伤时刻,在心中默念咒语“这本书是he这本书是he这本书是he”即可熬过。
3.更新频率?
可能有朋友留意到我把简介里的日更或隔天更给删除了,实在是因为工作增加,可能比较难保持刚开文时的更新速度了。但是真的不会坑,就算没人看我也会咬牙写完的,因为这个故事的框架一开始就打好了,虽然现在是裸奔码字,但分场大纲早就规划到六十几章了。
另外,我在微博收到了从盗文网站追《驯兔记》的朋友的私信。她的本意是告诉我这个故事里有让她有共鸣的地方,所以想来正版支持,问我最初是在哪里发表的。没想到我这小破文都有人盗了,既然盗文网站会把所有文字都复制,那我在这里强调一下:《驯兔记》只发表在po18.tw(popo原创市集的18+板块),可以从po18的官方微博置顶网址进入,有些浏览器可能需要vpn进入。若有其他疑问请联系作者微博@岛屿一只淼。正文免费,码字不易,所以请务必支持正版!
对了郑渊洁老师写过一本批评教育体制的小说也叫《驯兔记》,希望本卑微小作者的小h文没有导致郑老师风评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