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转了个弯,往学校走。
程望的导师刚上完课,出了阶梯教室看到自己的小徒弟颓丧地站在门外,有些意外地问他:“程望,你不是请假了吗,你妈妈的手术做完了吗?”
程望抹了把脸:“孙老师主刀,情况还好。”
导师看出他有话要说,带着他穿过下课的人流往办公楼走,路上程望一直咬着牙沉默,肌肉在脸侧绷出冷硬的形状。
导师关了门,坐在椅子上,看着他门下这个几乎是最有天赋的孩子。
他在办公桌前站定了,才开口说:“老师,您能不能帮帮我。”
程望站在门前,这扇门他开合过无数次,可是没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重若千钧。
竟然会有些手足无措。
程郁很乖,一直在等他回来。她背对着门,坐在沙发上,弓着背,仿佛有什幺很重的东西把她压得摇摇欲坠。
她大概是太久没有动过,听到开门的声音,反应有些迟钝地擡头看他:“回来了?”
说完也没等他回答,自顾自往厨房走:“你也没吃东西吧,我随便煮点……”
“程郁。”
她背对着程望,站住了,却没有回头。
“程郁……导师给我推荐了美国的进修,这两天就要走了。”
“噢,噢”程郁有些无措的挤压着自己的手指,她又转了方向往衣帽间走:“那我给你收拾一下行李吧,去多久啊?”
“两年。”
“这样啊,”她又不知所措地顿住脚步:“我现在还不能申请飞国际航线,等半年后试试,就能常去看你。”
她的手指已经泛出不正常的紫红色,可是她好像一无所觉,有些呆呆地说:“早知道我该学好英语的。”
“程郁,不用了,我们分开吧。”
她好像还没听懂,站在衣柜前喃喃自语:“你查查那边的天气情况吧,或许该去买两件新毛衫。”
只要她不回应,就什幺也没发生。
可是程望又说:“我们分开吧。”
程郁很慢、很慢地转过头来,没有哭,语气也很平静地问他:“我不麻烦你,我自己去找你,也不行吗?”
“你要是怕闲言碎语影响你的前途,那你跟别人结婚也行,我到了那儿自己找个酒店把地址发给你,你操完就走,也不行吗?”
他没讲话。
他怎幺可以不讲话。
“程望,”她踮起脚,抱住程望,发着抖把脸贴在程望脸上。
“你开什幺玩笑,你不能这幺对我。”
程望的手垂在身侧,下意识想去拍她的后背,碰到她之前僵在了半空中。反应过来只能无力地收回手,攥成了拳。
他伸手推开了程郁,帮她擦干了眼泪。
“程郁,我不能——这件事情曝光后我就完了你知道吗?医疗系统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的,我不想做不成医生。”
她当然知道他喜欢做医生。程望曾经有机会签一个二线城市的三甲医院,对方给出的博士安家条件很好,程望看起来也很满意。只是在某个他以为程郁已经睡了的晚上,收拾着资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有更高的理想。
所以程郁后来以自己喜欢一线城市的繁华为借口,硬是让他推了这个offer。
她当然知道程望想成为顶尖的医生,她当然知道他对医学的热爱,她只是没有想过这热爱巨大到足以让程望放开她。
她觉得可笑。
程郁伏在他肩膀上,听着他冷静地语气,说:“所以你决定放弃我是吗?”
程郁笑着抱紧他:“程望,你别骗我啊,我不信。是不是林芳跟你说了什幺。她都是要死的人了,我们为什幺要管她?让她自己去发疯啊,管她去死。”
让她放手?想都别想。
有些东西给出去的一刻就别想收回,它见风就长,早就变成她灵魂里最沉重的一部分。
可是程望痛苦地说:“程郁,那是我的妈妈。”
程郁笑不出来了,他没有说“我们”,他说那是他的妈妈,原来林芳才是最后的那个砝码。
林芳加注在未来的那一端,那一端就不能再有她。
她松开手,冷冷地看着程望。
原来她真的是被剩下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