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下弦月的夜空。

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水波突然开始一圈圈扩散,接着兀地冒出来一颗脑袋。

蒂娅四处张望了一番,目光落在远处海岸线上,微张着嘴看向远处灯火通明的人类城市,半响带着羡慕自言自语道,“真美啊。”她手中的刀嗡鸣作响,回应着小人鱼。

“真的不用变回人形吗?”感受到震\\动\\的蒂娅低头问,“就算你沉下去我也会把你捞回来的。”刀身拒绝着摆了摆。

“那好吧,我想再多待一会儿。”

说着,她下意识地朝海岸边离城市更近的地方游去。

大海的气候总是变化无常。

海面开始刮起微风,浅浅的浪花深一波浅一波的打在蒂娅身上,风带来的乌云不知不觉遮住了黑夜天空上仅有的照明。

‘该回去了’化为刀的三日月在蒂娅手中提醒着对方。

“唔,嗯......”蒂娅随口应着,视线还黏在城市的灯火上,正准备恋恋不舍的往回游,不远处巨大的海浪翻滚声令她停在原地转头望向声音发源地。

手中的刀颤抖的厉害了几分,不知道为什幺好像变得有些暴躁。蒂娅安抚的摸了摸刀身,注视着正朝着两人的侧方破水而来的一艘雕刻着华丽装饰的巨大帆船......和船头上金发碧眼的人类王子。

“看多了不好的东西,可是会瞎的。”蒂娅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变成人形的三日月浮在她身后,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捂住她的眼睛,带着笑意的慢悠悠腔调却偏让蒂娅打了个寒颤。

不明白她看到的东西有什幺不好,但完全信任着对方的蒂娅还是双手抱住三日月的胳膊点点头。两人正准备离开,一道耀眼的电光突然从天空炸响,巨大的轰鸣声和帆船上骤然燃起的火焰制止住了他们的动作。紧接着,大雨倾泻而下,暴风雨搅得整个海面开始疯狂起来。

“走。”感觉到手腕被三日月紧紧捏住,蒂娅迅速判断了一下情况,复又朝对方望去,后者心领神会再次化为刀,落入蒂娅手中。

不远处的船只在同一时刻分崩离析,船上的人像下饺子一样噗通噗通落入海里,猛然间,蒂娅发现她刚刚看到的那位船头上的王子正挣扎着朝她的方向而来。

他溺水了。

蒂娅一下瞪大眼睛,接着毫不犹豫地迅速迎向对方游去。

三日月在她手中拼命震颤阻止,即便感受到对方冰冷的愤怒,她还是义无反顾的一手抓住了落水王子的衣服带他往岸边游。

向来听三日月话的蒂娅第一次跟他对\\着\\干。

为了拽动王子,她把刀夹在王子的胳膊里紧紧按住,然后另一手穿过对方腋下逆着巨浪争分夺秒。

等到好不容易拖着对方爬上岸边,蒂娅已经累了个半死。她趴在沙滩上还没喘两口气,纷涌而至的凌乱脚步声伴随着人们寻找的叫喊声紧跟而来。

她立即手忙脚乱地撑住沙子往海里退去,将自己隐没在水中只悄悄露出一双眼睛。等王子的侍卫们举着火把靠近他们的殿下时,她才从被火光照亮的刀上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忘记了三日月!他还在王子的胳膊里夹着!

蒂娅懊恼地快哭了,她在水里心急如焚,却不敢有一丝动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被侍卫们和着王子一起擡走......

她在海面上等到第二天的薄日出升海水归于平静,都没有再等到她想见的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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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海底的这一个月,蒂娅心事重重,一件事情干着干着总会不自觉地发愣。她也曾连续几天不间断的浮出海面期望看到三日月的影子,但每次却都无功而返。

又一天时间过去,蒂娅怔怔地坐在自己床上擡头望向宫殿外不时有生物游过的暗沉海水。她的手无意识的磨挲着自己鱼尾上的鳞片,蓦的一阵尖锐疼痛,她低头一看,不知何时一块鳞片被她不留神撕了下来,渗出隐隐血丝。

她注视着手里的鳞片,深吸口气下定决心夺门而出。

“除非你能得到你想得到的,不然在你喝下药水后第十天的清晨,就会随着太阳的升起化为海上泡沫痛苦死去。”

耳边还回荡着海底巫婆恶意满满的诅咒,蒂娅紧了紧手中握着对方给她的充满着不详的黑色雾气的药水,一刻不停的朝海面游去。

她躲在岸边的一块巨石后面将药水一饮而尽。

超乎想象伴着灼烧感的剧烈疼痛席卷上蒂娅的全身,她面色惨白的蜷缩起疼到发抖的身体,无声流泪。眼前阵阵发黑的她感觉自己碰到了海底火山喷发后的滚烫海水,又恍惚间好像看见自己的鱼尾被无形利刃从中一分为二,鲜血四溅。

她昏迷了过去,身体被海浪轻柔的冲上了沙滩。

再次睁开眼,蒂娅看见的是一个蹲在她跟前,挂着傻笑流鼻血的可疑人士。呃,这不是自己之前救的那个王子幺,怎幺现在这表情看起来跟个二傻子一样。

不会是海水进脑袋没倒干净吧,蒂娅怀疑地想。

不过下一秒,她就知道是怎幺回事了。二傻王子把自己的外套解下来盖在蒂娅赤果的身上,一边握住她的手,笑容灿烂道,“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求之不得。

蒂娅安静点头。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蒂娅的背后浮出了一层薄汗,就这幺一路硬忍着跟王子回到皇宫。她安慰自己,找到三日月带他回去就好了,不会很久的。

“王子殿下您又偷偷溜出去了,明明身体还没好全!”踏上宫殿的花园,侍女长拦住两人叉腰厉声道。

一脸‘完蛋’被发现了的王子挠挠头,朝侍女长赔笑。从刚进皇宫就拉着蒂娅东躲西藏的他,一边上前一步推着侍女长走,一边打哈哈。

“对了,大祭司正在找您,可能快过来了。”侍女长说完行了一礼,再次警告着瞪了王子一眼,擡腿离开。

“又来。”王子苦着脸跟蒂娅哭诉,说大祭司坏话。什幺自从大祭司来了之后,自己的一群莺莺燕燕全都抛弃了他这个王子,转而都恨不得跪舔大祭司。导致他原本在女孩中的超高人气一落千丈。你可千万不要步其他女孩的后尘balabalabala……王子咬牙切齿的诅咒对方不孕不育子孙满堂。

“哈哈哈,背后诅咒别人可不好,殿下。”

让蒂娅猛然愣住的熟悉声音响起,后者不紧不慢的从走廊拐角的阴影处渐渐出现在两人眼前。三日月的视线极快地略过一旁呆住的蒂娅,继而转向说坏话被抓包面露尴尬的王子,“陛下找我们商量您过几天的婚事。”

眼瞅着王子喊着我绝对不娶邻国公主,一边火急火燎地跑走。只剩下两人的花园里一时陷入寂静。

蒂娅上前几步走到三日月跟前,试探地扯扯对方的衣袖。

毫无准备的见到了朝思暮想活生生的人,她突然就记起对方不小心被她忘记了的那个场面,心里莫名底气不足又心虚。

三日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坚定又不失礼貌的从蒂娅手中抽回自己的袖子,像面对陌生人那样对她摆出精致又毫无挑剔的微笑,“失礼了,陛下在等我。”

蒂娅张了张口,却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对方毫不留情的走远。

呜哇,三日月生气了怎幺办?在线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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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娶邻国的公主!我要娶我早上带回来的那个姑娘。”

王子站在大厅里,对王座上的国王嚷嚷。

“那又是谁?”国王头痛的一手按住太阳穴,无力地询问无理取闹的王子。

一直站在他身边的三日月俯身在国王耳边耳语了几句。

“好吧好吧,”无条件宠儿子的国王挥挥手,“先让她在这住几天,看看对方的品行。不过,”看到自己儿子美滋滋的离开,他又低声对身边的人道,“未来的王子妃是个哑巴可不太好。”

三日月只是保持着一如既往地微笑,“没什幺不好的,王子带回来的那位姑娘会是位合格的王子妃。”

*****

王子这些天跟蒂娅几乎形影不离。准确来说是王子单方面缠着不堪其扰的蒂娅。介于对方王子身份和自己口不能言,蒂娅只能苦恼的尽量躲着对方。而每当她想去找三日月时,才发现对方常常神出鬼没,见不到人影。似乎对方也在避她不及,意识到这个事情的蒂娅更沮丧了。

第八天傍晚,蒂娅坐在露天阳台上将腿伸到阳台外吹风,海风吹过她的腿,缓解了脚底刀割般的疼痛。

眼见橘红色的太阳徐徐落入海边的地平线,蒂娅的目光彻底暗淡下来,后天自己就要化成海上的泡沫了吧,可惜最后三日月还是没有原谅自己,她双手撑地,垂头无声苦笑。连告别都没法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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