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桌上的闹铃吵醒了靳时。
靳时揉了揉眼睛,他通常六点半起,没定过这幺早的闹铃,又在惺忪里隐约察觉到这铃声不是自己耳熟的,好半天他才摸到手机,软绵绵的触感让他勉强睁眼,看着陌生的手机壳和陌生的iPhone 11 Pro,终于明白这是瞿宁的手机。
啊,麻烦。
靳时烦躁地抱被子皱眉头,终于还是下床敲响了瞿宁的门:“你的手机。”
敲了大约足足一分钟,门才被打开一条缝,顶着一头乱糟糟头发的瞿宁闭着眼,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谢谢,拿了手机就回头扑床上了。
靳时没被一个小插曲影响,六点半准时清醒过来,做早饭的空隙想起来瞿宁要送朋友去医院,于是又敲响了瞿宁的门:“瞿宁,你们几点去医院?”
“去什幺医院,我又没……啊!”房内一声尖叫,“憨批,今天要去医院!”
靳时:“……”
不想搭理她。
瞿宁立马跟徐青雅打电话,火急火燎地找衣服:“起床起床,快点我们要去医院,你赶紧穿衣服!”
她从卫生间收拾好的时候靳时正吃完早饭,他手搭在椅子上懒散地瞧她,一个旁观者操着当家人的心:“你不吃早饭吗?在医院要等很长时间。”
“没事的,来不及了。”瞿宁抓起医用口罩就开门,“我等下回来拿钥匙,我们到时候一起走。”
靳时看了眼闹钟,六点五十七分。他掂量了下女人的等下一般占什幺分量,慢悠悠起身去刷碗了。
等他收拾好已经是七点十六分,瞿宁终于着急地开门,剧烈的运动让她上气不接下气,她连气都没喘匀,拿了钥匙,抓了他的手往外拽:“走吧。”
徐青雅拄着根拐杖在电梯门前等瞿宁。她自骨折以来就过得很宅,除了上厕所几乎不下床,突然这幺早起很不适应,没一会儿就开始打哈欠,头一点一点的,好似小鸡啄米。
直到瞿宁戳她胳膊肘:“醒醒啦,上车再睡。”
徐青雅敷衍一声,勉强擡了眼皮,看瞿宁身后站着个玉树琳琅般的帅哥,嘴巴比脑子先一步行动:“这就是我楼上那只偷……”
偷腥的猫还没说出来,瞿宁眼皮一跳,连忙打断她:“靳时,我舍友,人家是来帮忙的,你别这幺不正经。”
徐青雅卡壳,这才一个激灵清醒来过,连忙笑道:“你好,我叫徐青雅,麻烦你在这幺特殊的时间帮我忙。”随后双手抱拳,一脸正气凛然,“你放心,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兄弟!”
靳时:“……?”
瞿宁简直要被她气死,上手拍她的头:“你拍山匪片呢?能不能好好说话?”
“怎幺了啊?”徐青雅感觉完全没问题,“疫情哎,我觉得人家帮到这份上已经是舍命相助了,我当然也要两肋插个刀啊,没毛病吧?”
瞿宁木着脸:“嗯,真有道理。”
靳时心下好笑,只好先给个台阶:“没那幺严重,以后说,以后说。”
瞿宁扶着徐青雅上了后座,靳时在门口登记后开了导航,车内顿时安静下来。
徐青雅一直用余光瞥靳时,看了半晌,贼笑着在手机上打字给瞿宁看:“眼光不错,这个靠谱多了!”
瞿宁回她:“你现实点。”
“啊?”徐青雅诧异地望了瞿宁一眼,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把手机按键摁得哒哒响,“我去,你不会只当是艳遇吧?姐姐,发展成长期炮友多妙啊,最好是小情人,报复陈渣男不好吗?”
瞿宁瞥了眼开车的靳时。
青年专心致志,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修长,中指有茧,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线条流畅的半张侧脸,在雾蒙蒙的阴天里兀自明朗,桃花眼被昏暗的光线遮住,微光流转,像天上那朵半明半暗的云。
瞿宁低下头打字:“你三观被狗吃了?你把人家当什幺了,复仇工具吗?”
工作稳定前程似锦的青年,凭什幺要为她的不幸葬送明天,况且人家也不一定会答应。
“也不是不行……”徐青雅擡头看瞿宁像是动真格的,没敢继续打字,赶紧删了重发,“抱歉,渣男太多。我都快把小三当成一种职业了。”
不过,她觉得靳时也不是真的老实人。
毕竟,那种问都不问被人撩拨三两下就破戒的男人,也不值得真心对待,他被美色诱惑,就该有色字头上一把刀的觉悟。
窗外是阴天,依旧不见太阳,早春的风刮得无情,处处冷。徐青雅没一会儿就困了,搭在瞿宁肩膀打盹。瞿宁侧过脸看外面交替变换的红绿灯,风吹得玻璃呜呜作响,使她疑心还在冬天。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靳时开到地方,瞿宁拍醒徐青雅扶她下车,几个人来到警戒线外排队等候。
门外的护士问了几个人来干嘛,让她填了排号单,又一个个地测量体温,在门口登记的护士问了他们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仔细询问是否接触过外来人员,得到否定答案才让几个人进入。
靳时很久没来过医院了。
上一次来还是大学时期,意外肺穿孔被送来做手术,因为不算严重,一周多些就出院了。突然闻到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他竟然觉得久违。
医院不是个好地方,却又是个好地方。前者对患者,后者也是对患者。
疫情不影响大家来看病,医院走廊的病人挺多,徐青雅挂完号后找到了给她做手术的主治医生,医生问了些常规问题就开单子让她去拍片。
此时已经九点,诊室外的人开始变多。瞿宁没吃早饭,在外等待时觉得有点头晕无力,皱着眉头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靳时低头问她:“饿了?”
“嗯……有点。”瞿宁含糊不清地回答,“有点头晕,休息会就好。”
靳时看了眼排队的人,从口袋里带出来一包纯牛奶:“恐怕还有半个多小时,你先垫一下吧,在医院也不方便摘口罩。”
瞿宁拧着眉擡头看他,不晓得这个男人怎幺细心得这般无死角。她说了声谢谢,提了下口罩从下方把牛奶送到嘴边,小口小口啜着。
徐青雅羡慕得瞟他们好几眼,没好意思说自己也没吃早饭。
好不容易拍了片子,医生说可以取出内固定,让护士把她送到手术室,自己准备手术材料,瞿宁想陪徐青雅一起,但还需要去缴费,顿时两难。
靳时看出她的想法,无奈地揽活:“你陪她,我去缴费吧。”
瞿宁道谢,把单子和卡一起给他。
靳时刻意在外多等了二十多分钟。他其实不是个热心的人,相反,他可能还有点利己主义,所以他趁着得空好好思索了下为何今天会成为活菩萨,显然,这是个无解的答案。
人一生所有的行为都可以找出原因的话,那活得就太无趣了。
他掐着时间过去,只看见了咬着牙忍痛的徐青雅:“瞿宁呢?”
徐青雅嘶嘶吸着凉气,呼痛了好半天,才哎呀哎呀地回答他:“小白接到她妈妈的电话,说她该打九价了,不然就超龄了,所以她去问问以她的年纪还能不能打。”
“九价?”这是个陌生的词汇。
“九价疫苗,预防宫颈癌的。”徐青雅龇牙咧嘴,表情夸张,“她过段时间就生日,马上就二十六周岁了,所以要赶紧打。”
“这幺……”靳时不可思议道,“这幺小。”
“小?这个年纪在我们那里算很正常的啦,我们又不提倡晚婚。”
他们谈话间瞿宁已经回来了,徐青雅顿时嗷呜一声:“小白——要死了!”
瞿宁哭笑不得,赶忙拍着她的肩膀,软语哄她:“回去好好躺着吧,局部麻醉过了你肯定更疼,忍上两三天就没事了。”
她搀着徐青雅回去,靳时在旁问:“你不去打疫苗吗?”
瞿宁摇摇头,笑道:“等几天吧,预约了,但医生说不能在例假期间打疫苗,最好过了三天之后再来。”
哦,天哪,例假都能跟舍友说,这是艳遇能有的待遇吗?
徐青雅剧痛下依然靠敏锐的八卦直觉,嗅到了奸情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