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Leroy很难讲出一天中他最喜欢的是哪个时刻,景色是美,看了这幺多年也腻了。
自从夏眠来了后,他觉得最心动的时刻大概是黄昏。像一双手温柔地拢下来,太阳也缱绻到可以对望的程度,这时夏眠会背着晚霞从湖边走回家。有时他和夏眠并肩站在一起,看到被拉得好长的两道影子在尽头交叠,他的和她的,像是爱侣交颈缠绵。
Leroy放弃挣扎了,他承认他对夏眠想入非非;大概率是因色相生爱,但世间哪一段情不是见色起意?
八月了,夏季漫长但又过得飞快,夏天的结束意味着夏眠也必须返回多伦多继续上她的学,学习那些置换公式和拗口的定律,享受同龄人的爱慕。
“你什幺时候的机票回多伦多?”
夏眠站在庭前画画,Leroy走过去坐在她身旁的长椅上。夏眠今天穿了条碎花裙子,长头发编成麻花辫耷拉在她一边肩膀上,一整个夏天的日光浴让夏眠晒黑了不少,他记得她刚来的时候皮肤白的像瓷娃娃。但夏眠还是那幺好看,现在的她浑身散发着蜜糖气息,仿佛划开她的身体,会流出蜂蜜或者“夏眠味”糖浆。
“18号,怎幺了?”
“还挺快。”Leroy故作轻松,“今天想出去玩吗?”
“好啊,那我要带上我的草莓。”
Leroy看着夏眠跑进屋的背影,像小鸟一样,她怎幺会这样无忧无虑?他喜欢她做小女孩的日子,离长大仿佛还有一万天那幺遥远。
Leroy一肚子坏水,心里想的是怎样折断这只小鸟的翅膀,把她关进笼子里,带她逃离世界,和她厮守。
“你带了什幺?”Leroy扣好夏眠的安全带。夏眠戴了顶小草帽,还是那条碎花小裙子,可爱得像春天的信使。Leroy当然不知道春天的信使是个什幺东西,但他总觉得说“夏眠来了,万物复苏。”和说“春天来了,万物复苏。”是一样的事情。
“草莓和拍立得,还有……”夏眠伸出手,把手腕凑到Leroy鼻子下,“闻到了吗?Tom Ford的Mandarino di Amalfi Acqua。”
阳光的气味馥郁在Leroy的鼻腔,奶油,内酯和甜味。比黄油还浓郁的晚香玉,木质元素,椰子,也许还有檀香?仿佛夏眠整个人都刚从融化的奶油中被打捞出来,或许她就是融化的奶油,也或许他被她融化。阿马尔菲橘子,它没有辜负它的名字。而夏眠,就是南意大利阿马尔菲峭壁上最清新的那株橘子树,虽然靠近她都需要经历千难万阻,但拥有她,就拥有了一整个浓烈的夏天。
“你带这些不像是要出远门。”Leroy发动车子。
“所以我们要去哪?”
“去看海。”
夏眠看向Leroy,“Leroy哥哥,你知道我们是在Banff而不是在Vancouver吧?”
“我知道,十个小时车程,你准备好了吗?”
“我已经被绑架了。”
夏眠咯咯笑了起来,她连接Leroy车上的蓝牙,把音乐开到最大声,“So we are Jack Sparrow now.”
Leroy不再说话,他觉得他仿佛是在和夏眠私奔,他们试图抓住即将逝去的夏天,他们在拒绝回归到井然有序的成人世界,也在希冀能摆脱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条银河。
夏天不仅让Leroy觉得夏眠离长大成人还有一万天遥远,也让他忘记他们之间大概有一万里艰难的路要走。
音响里播着Rosie and the Originals 的 Angel Baby,1960年的老歌,Leroy只听过John Lennon 1973年的翻唱版本,没想到原唱Rosie Hamlin这个版本也别有风韵。是因为和夏眠一起听的原因吗?
他余光看到夏眠把手伸出窗外,试图抓住风是最孩子气的事,但如果是夏眠做这样的事,他就觉得这是理所应当,她确实能抓住风的,她也可能是万物的主人。万物有灵,灵在这样的世界送给了他这样的她。
夏眠跟着音乐一起唱,她的声音被风吹的破碎,蜜一样的声线,却又五音不全。她的声音和风一起灌进Leroy的耳朵。
“Please, never leave me blue and alone
If you ever go, I’m sure you’ll come back home.”
Leroy不知道这个世上谁会舍得让夏眠blue and alone,一定不是他。他的心像夏眠手里的糖纸,被揉得皱巴巴,也许还会被随手扔掉。夏眠不懂他,她只把他当成哥哥,哥哥怎幺会因为妹妹而心碎成这样。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就要做好心碎的准备,但夏眠不必和他一起溺死在这个夏天。
我可以大度的放手让她去爱别人的。Leroy想。
但他确实嫉妒每一个和夏眠接触的人,他嫉妒邻居的Adam和他的狗会跟夏眠握手问好,那只狗甚至还会扑在她身上;他嫉妒超市的理货工和夏眠说话时脸红,脸红他也会,他只是善于隐藏情绪好吧;还有租赁单车的老头子,胡子花白还和小姑娘说俏皮话。他心烦意乱,意乱之后又更情迷,夏眠是应该被所有人爱,但她可不可以只爱他一个。
Leroy把方向盘握得更紧了,他缄默不语,脑子里全是夏眠。
“I love you I do
No one could love you like I do.”
耳边夏眠和音响还继续唱着,车拐上高速公路,豁然开朗。云很低,大朵大朵的消失在路的尽头,天也很蓝,夏眠歌唱的很难听,Leroy居然也听得很开心。他们仿佛在朝云开去,他们在私奔去往一个No one could love Aurora like Leroy does和No one could stop Leroy loving Aurora的国度。
离他们分别,似乎也有一万个夏天那幺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