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温绾绾步子一顿,裹着狐裘,矗立在雪中。她低垂着眸,长睫扫下一片阴影,闻声只是轻轻颔首,拢在袖中的手倏地伸出轻拍了拍初七:“扶我上马车。”
初七应声,正要扶着温绾绾上马车。忽闻前方一阵马蹄,踏着积雪,飞驰而来。温绾绾动作一滞,扭头向那声探去。
来人正是在公主府里被温绾绾砸晕的温彧。
他一碗醒酒汤下了肚,不过须臾就醒了些许神,又得太医诊治了后脑勺的伤,两相刺激下,终于是想起了自己醉酒后的所作所为。
醒神追问后得知温绾绾连夜入了宫,温彧暗道不好,自己这醉酒,竟生了事端。他忙起身,不顾太医和旁人的劝阻,骑了匹马,疾驰而去。
只见匆匆赶来的温彧一个翻身,下了马,几步走到温绾绾跟前。他小心地接过初七的位置,搀扶着温绾绾,喉头滚了几番后,只道了声:“绾绾。”
温绾绾的脊背有一瞬间的僵直,她抿唇挥了下衣袖,从温彧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臂,声色无波道:“郎君怎幺来了?”
温彧的手臂陡然僵在半空中,他墨黑的眸子晦涩不明,倏地合拢了五指,撩起衣袍双膝跪地,积雪的刺骨寒意一瞬间卷入他的身子。
温绾绾虽目不能视,这声却听得真真的。她鸦睫轻颤,俯身搭在温彧的肩膀上,虚擡了下:“郎君这是在做什幺?快些起来,莫染了风寒。”
“殿下,臣醉酒冒犯了你,实属罪过,该当如此。”
“你先起来,随我回府,莫要在这里闹一出笑话来。”温绾绾收回虚搭在温彧肩膀上的手,侧身对初七道了句:“扶我进马车。”
初七颔首,微弓着身子将温绾绾送入了车内,而温彧仍然跪在雪地上,挺直着脊背,并未听从温绾绾的话起身。
“殿下,驸马爷还跪着呢。”初七探头瞧了一眼,向温绾绾递上起了碳的袖炉道。
温绾绾闻言,轻嗤了一声,端坐在车内:“既然如此,他要跪那便跪着吧。”她说出口的声不大不小,温彧在车外恰恰好能听的到。
“是臣鲁莽,冒犯了殿下,合该在此跪着。”温彧跪的笔直,任雪花飘落沾在他身上,任料峭寒意钻入他五脏六腑,都未曾有丝毫的松动。
温绾绾抱着初七递上来的袖炉,垂眸不语。初七自是随侍在一侧,然她一脸急色,频频向外瞧去,呼吸都乱了几拍。
这里头坐着的是皇帝拿作眼珠子看待的小公主,而外头跪着的却是整个西陵最为矜贵的帝皇,她一个小小的暗卫,面对这般场景,委实有些慌乱,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时间似是过了许久,久到初七仿佛看到了天边的一抹白。
“初七。”温绾绾蓦地出声。初七心尖一颤,慌张道:“奴婢在。”
“慌什幺?”温绾绾挑眉,无神的双眸扫过初七,唇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现下几时了?”
“回殿下,子时将至。”初七应道,她咬了咬唇又开口:“奴并未慌乱,只是担心——”
“我晓得。”温绾绾打断了初七的话:“你沏两杯热茶予我。”初七吞下淌在齿间的话,讷讷颔首。
温绾绾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头,叹了口气:“我乏了,想回府歇息了。郎君还要在外头跪着吗?”
音落不久,外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似是踉跄地起了身,略微抖了抖身上的雪后,对驭车的小厮轻声道:“仔细着些......”
“上来。”温绾绾适时出声,止了温彧向他的马走去的步子。
“好。”温彧身形一顿,从喉间淌出一个字。
温彧是带了一身风雪上的马车,索性车厢内起了暖炉,不过片刻就让他身上未抖落的雪逐一融进了衣衫,裹上满身的寒凉。他坐在离温绾绾稍远一些的地方,生怕将自己身上的这凉气过了去。
温绾绾抿了一口初七递上来的热茶后,将怀里的袖炉扯了出来:“将身上的衣服脱了,再抱着它。案桌上还有一杯刚沏的热茶。”
温彧喉头滚了几番,又只淌出一个沙哑的“好”,随后听话的脱了身上的外袍,接过温绾绾的袖炉暖身,苍白的指骨捏着茶杯一饮而尽,让热茶侵入僵冷的四肢百骸。
此后二人再无话可说,一路相顾无言,悄无声息地回了公主府。
温绾绾是真的乏了,她被初七搀扶着回了塌上。自他们走后,奴婢们重新打理过阁子,散了味又新铺了熏过的被褥。
温绾绾甫一上塌,就拥起衾被,抱着埋首蹭了蹭,又一个利落的翻身钻入了衾被中。刚熏过的被褥,萦着仲春的暖意,煞是熨帖。
落后她一步的温彧,将她的动作悉数收于眼底。温彧眉眼带笑,放轻了步伐。命人取了汤婆子后,便自己拿着汤婆子塞进了被褥里,而后一一抚平被角,半跪在塌下守着温绾绾。
温绾绾侧身背对着他,双眸失神的望着前方。她今日突袭进宫的一番试探,已然在她心中埋了几分怀疑。近一年亲近时的点点滴滴,从她脑海中一一闪过。
那些以往被她忽略的熟稔,好似放大了数倍,每一寸都教她清醒的晓得自己近一年的依赖后,埋藏着诸多的怪异。
“我进宫替你讨了三日的空闲,这三日郎君便好好的休整自己一番,免得累着了身子,只能醉酒消解。”温绾绾蓦地转过身,正对着温彧开口道。
她面色平淡,长睫轻颤,无神的双眼让温彧摸不透她此刻的思绪。
温彧张了张唇,伸出手轻抚上温绾绾一侧压出红印的面颊:“殿下待臣极好,臣愧不敢当。”
“我既已嫁给了你,便是你顾家妇,有何敢不敢当的说法。”温绾绾轻笑一声,状似亲昵的扣住温彧轻抚她侧脸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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