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历四年夏,北唐派使团访南庆,两国缔交互通工商、停战50年协议,并且南庆将送与北唐皇帝一位公主为妃,以示诚意。不日启程。
“嘿,你听说了吗,我们要跟北唐那边联姻了。”
“怎幺没听说,前天定的,昨天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盛京城。我当时听说的时候还不相信呢,结果大家都在传,这才信了呢。”
“谁不是呢。你说我们王上真舍得让那位公主嫁过去啊?”
“舍不舍得我不知道,我猜啊,那公主府这段时日怕是要不得安宁了。”
“明日使团一走,这事儿就八九不离十了,我估计那位公主指不定在哪位面首怀里哭呢!”
……
那位公主——凤霖公主——此刻确实是在面首的怀里,但很遗憾,并没有哭。
“嗯,啊!那里,就是那里……啊,舒服。”女子声线轻荛,像带着小钩子,轻轻的挠在心口,砰砰颤动。
几名风格各异的俊郎男子或站或坐或蹲的围在女子身边,一个在捶腿,一个在捏肩,还有一个侍奉女子吃水果。
修长的手指抓起一颗鲜艳小巧的樱桃递到女子唇边,丰润的红唇竟比樱桃看上去还要可口。琼鼻高挺,双眸舒适的闭上,右眼皮上有一颗小小的痣,柳眉如烟,墨缎般的青丝只是用一根鲛纱的发带随意的系上。容色昳丽,精绝之姿。
凤眸睁开,犹如点睛之笔,略显凌厉的眼眸不仅与她艳丽独绝世无其二的脸庞毫不违和,反而让她平添三分妖冶和贵气。就好像棠梨融浸在月色里,又被人加了两道重彩,纯且妖。
这女子便是凤霖公主,也是南庆最“出名”的人物。她出名不仅仅是因为她天姿国色的容貌,更因为她惊世骇俗的行为。自及笄开立公主府之后,就陆陆续续抓来了诸多美男子当她的面首,有男倌、有军士、有罪臣之子还有从科考场直接绑回去的学子,无论身份高低贵贱,只要是她看上的,没有一个逃得过她的魔爪。她这般作风,也是她已然双十年华仍未婚配的直接原因,谁愿意娶一个还没过门就给你戴了无数顶绿帽子的人呢。
凤霖从出生起就被南庆王捧在了手心里宠着,一出生就被赐予了封号,从小就在南庆王身边长大,在议事厅议政的时候,南庆王都要抱着她。对于她圈养面首的做法,南庆王也只是一笑了之的纵着她。南庆王这般娇宠她的原因,一是因为她的生母淑德皇后与南庆王鹣鲽情深,生下凤霖亏了身子,没多久就病逝了;二是因为南庆王子嗣绵延,却只有她这幺一个女儿,难免偏爱了些。
只不过这次是谁都没想到南庆王竟然要把凤霖公主送去北唐和亲。北唐虽比南庆强盛,但终归是别国,凤霖嫁过去名为妃子实为妾室。在北唐孤立无援不说,还是北唐皇帝拿捏南庆了一枚棋子,两国和平倒还好,若是有了纷争,处境更是举步维艰。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想,和亲对凤霖来说都是下下之选。
一名侍女匆匆走进来,福身低着头说:“公主,王上的旨意已下,后日启程。”
凤霖嘴角含着一丝笑意,娇妍如画:“嗯,父皇派谁送亲?”
“征东将军之子,郁小将军。”
笑意不减,素手轻挥:“知道了,下去吧。”
“公主,你嫁给北唐皇帝了,那我怎幺办啊?”给凤霖捶腿的面首封尘可怜巴巴的看着凤霖。
凤霖拉他的手让他靠近些,摸上他雌雄莫辨的脸庞,安抚的说:“留在府里不会饿死的。”
“公主!您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若是重回我的小馆里,再加上公主府的噱头,那身价可得翻上一番,怎幺可能饿死呢!”
“可惜了,不该把你关我府上,平白辱没了你的才华。我就该把你再放回去,我赚点胭脂钱。”凤霖笑开了,编贝般的牙齿露出来,愈发衬得肤若新荔,自有一番风情萦绕其中。
抱着她的面首说话了:“公主,这一路上要必经中燕国,太危险了,让我跟着你去吧。”
凤霖从他怀里坐直了身子,眼神望向庭院里四角的天空,轻声说:“不,你得替我守着这公主府。我让钟书归、卢言和李麟厉跟着我一起。”
“卢言?就那个小鸡仔一样,就他那个拽上天的样子,您带着他做什幺呀?完全是添堵嘛。”封尘对凤霖的决定十分意外。
凤霖笑眯眯的拍拍封尘的头顶:“山人自有妙计。”
虽是今日才有的旨意,但和亲之事早在使团来之前就在商议之中了,她早就准备好了,这一趟势在必行。
两日后,凤霖在皇宫中告别了南庆王后从正阳门出发,浩浩荡荡的和亲队伍将从长安街一直到北门出城。
最前面的身披铠甲手执剑刃的军士,送亲的喜队和陪嫁的侍女把公主的车架和南庆外使的车架包围在中间,后面是浩浩荡荡的陪嫁。鲜红的喜稠系在箱子上,两人一组,两组一排,前头都走到长街的尽头了,后面还看不到尾,这阵仗是前所未有的,足可见南庆王对凤霖的重视程度。但再重视再喜欢,嫁人的时候也还是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她的余生如何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不免还是让人有些唏嘘。
长安街两旁围满了密密麻麻的人,估计全城有事没事的都来看今日的热闹了。毕竟南庆王就这幺一个女儿,以后再想看公主送嫁大概是很难了,更不用说这公主不仅私德声名远扬,其美貌也是无出其右的。若不是有护城卫把百姓们拦在路的两侧,怕是今天一整天也别想出城了,连挪动半步都空间都不可能有。
凤霖斜靠在软枕上,马车做的相当大且宽敞,除了她,里面还有她带来的两个人钟书归和卢言,三个人在马车里仍不觉得拥挤。李麟厉则是骑马走在马车前面,他本就是入伍军士出生,比起呆在封闭的马车里,他更愿意骑马。
钟书归是凤霖八岁从断头台上救下来的罪臣之子,也是跟着凤霖最久的人,他本是宰相之子也是太子伴读,跟凤霖也算是竹马青梅。因其父过于激进的政策得罪了太多人,扳不倒那些人只能被那些人扳倒,导致惹上牵连全家的祸端,被判了个满门抄斩,当时钟书归才10岁。
后来是凤霖非要钟书归当伴读,不死不休的威胁南庆王,才还来钟书归一命,从此他就跟着凤霖,是凤霖亦父亦兄一般的存在。随着凤霖长大,他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别人口中的“公主的面首”了。
钟书归拿着一本书稳稳当当的坐在马车一侧翻看着,周遭的喧闹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丝毫不影响他看书的速度。卢言则面色铁青的坐在钟书归对面,他生的眉清目秀,面白似玉,骨肉通透,哪怕现在他横眉冷对也完全不影响他的秀美。
凤霖不甚在意的撩开窗帘,不意外的听到外面人群更大声的呼喊。她起了兴致,凑到车窗边露了个脸,朝围观的群众纡尊降贵的挥挥手,赢来了围观百姓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情绪激动的百姓险些把护城卫的防线冲破。
也只是露了一面就关上了窗帘,没一会儿车窗被敲响。
“公主。”低沉的男子的声音。
凤霖撩开帘子的一角看了眼,他骑着马身着全套盔甲,五官深邃硬朗,肤色因常年日晒有些深,正是郁小将军——郁川,字复礼。
“何事?”凤霖擡眼看着郁川,眼波柔柔,嘴角含三分笑意,举手投足间都是风情。
郁川对眼前的美色不为所动,眼珠子都没动一下的,一拱手说:“烦请公主在出城前都不要再掀开车帘,恐百姓过于激动,造成踩踏伤害事件。”
“为什幺呢?郁小将军,我想与民同乐也不行吗?”凤霖托着香腮歪着头看他,故意为难他,想看他会怎幺说。
卢言大声的嗤笑一声,不屑于看她搔首弄姿而偏过头。与民同乐?这位可是日常出行都要清街的人物,在讲什幺笑话呢。
郁川再次拱手低下头:“今日百姓实在是太多,公主恕罪。”
凤霖虚拖她的手,示意他平身,潋滟的眸子荡漾着一缕愁,幽幽的叹口气:“只可惜了,今日一走,怕是以后再也见不到这盛京城的一砖一瓦一人一卒了。”
郁川看见那若葱削的手指放开了当做窗帘的锦缎,锦缎落下来把她的面容挡得干干净净,只匆匆看到了她低眉敛眸的瞬间,一粒黑色的小痣点在她莹白的眼皮上,像爬上了一只小蚂蚁。
凤霖关上窗帘后立刻把那点子哀愁丢到九霄云外,恢复她一贯慵懒的样子,没形象的躺倒在车里,头枕在钟书归的大腿上,闭着眼睛假寐。
钟书归似早就知道她会有如此举动,八风不动的继续看书,凤霖的存在完全没有影响到他,估计柳下惠看到了也要对他起三分敬意。
一时间,车内安静得不像话,看书的看书,睡觉的睡觉,只听见车外喧闹的人声和马蹄声,连娑娑翻书的声音都被盖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