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算机专家侵入监控系统,凌重水看到的画面已经是几分钟前的。
傅泊素进来之前,凌重水每隔几分钟跟各楼层的人确认一次,他来之后,凌重水的注意力便全在屋内了。
傅泊素袖口带着一枚微型摄像头,向救援的人提供屋内的场景和声音。
警卫队趁机入楼,一部分从下开始解决楼里守卫的人,一部分直达顶层,从玻璃幕墙外降下绳索。
傅泊素要做的就是尽力拖延。
凌重水秉持的态度是能逃就逃,逃不了同归于尽。这些傅泊素都知道。
即使答应凌重水的请求,景夏和景眷也不一定平安,可至少不会在他眼前受到伤害。
他只能赌,赌在这段时间里,救援能到,可以把景夏和景眷带出去。
从未如此被动,如今这般,只因心有所忌。
凌重水耐心耗尽,给景夏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对着沙发放了一枪。
“砰!”
景夏闭眼反射性一躲,子弹擦着裤子飞过,在布料上灼出一道黑痕。
景眷听见枪声,小小的身子趴在地上发抖,双眼呆滞,像被吓坏了。
“够了。”傅泊素眼睛盯着凌重水,缓缓地,先屈腿单膝触地,再放下另一侧膝盖。
高大的身形低下去,当着许多人的面,跪在自己的对手面前。
他年少骄傲,不可一世,所有人都知道,即使被敌人打断全身的骨头,他也不会低头。
如今不仅低头,连膝盖都跪到了地上。
一切只因为一个女人,他捧在心里的女人。
他本冷血彻骨,奈何因情生爱,因爱生怖,甘愿亲手把尊严碾为尘土。
在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注视着白炽灯下笔直跪立的黑色身影,不敢相信他们的眼睛。
原来他真的这幺在乎这个女人,这还是曾经那个傅泊素吗?
仇人下跪,凌重水本心中畅快,可看到傅泊素的眼神,却觉得刺眼至极。
傅泊素虽跪着,但背脊很直,眼神沉利,唇角平直,不像俯首称臣,更像是在俯视。
凌重水冷哼,将盒子摔傅泊素腿前,狠声说:“打进去,看你怎幺嚣张。”
傅泊素不言,目光移向景夏。
景夏眼里有水光,下巴颤抖,苍白的嘴唇在说:“不要。”
她有恨他的时候,有时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可他不该以这种方式,在这里结束。
傅泊素动了动唇角,声音很温柔,“别怕,夏夏,别怕。”
他卷袖,露出一截手臂,拔掉注射器的保护套。
“快点儿!”凌重水觉得慢,过去把景眷提到空中,表情凶神恶煞,“小心我把他摔死!”
景眷踢着腿挣扎,哭嚎着喊“妈妈”。
凌重水被踢到脸,嘶了一声,作势要摔。
“凌重水!”傅泊素眼中一冷,骤然将针头刺进血管,拇指推挤,白色液体一点一点从透明针筒中消失。
景夏死死盯着减少的液体,觉得希望也慢慢殆尽了。
所有液体注射干净后,傅泊素拔掉针头,从地上站起来。
十几把枪对着他,他全然无视,一步步走到沙发前,在景夏腿边蹲下。
“夏夏。”傅泊素擡头,从下往上,姿态很低。
他将她柔软的手握进掌心,深黑的瞳眸痴痴看着她,眼底浮现爱意与不舍,“叔叔跟你道歉。”
多年前,他以为他会就这样一个人过一生,一生很短,今日扼死敌人,明日便死在敌人枪下。
谁知他遇见了一个小姑娘,见了一面就忘不掉。
“那天你放学,和两个女生吵架,她们想打你,你骂完人就跑。”傅泊素笑,视线有些涣散,脸上像有光,从回忆里照出来的光,“你后退时踩到我的鞋,撞进我怀里,记得吗?”
景夏完全没这段记忆,她摇头,垂眼看到傅泊素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心头颤了一下。
傅泊素把头埋进她的手心,声音闷闷的,“你很香,身体很软,我想要你,把你关起来只属于我,听我一个人的话。”
“你和我想的不一样”,他额头冒出虚汗,擡眼望着她的脸颊,“像个张牙舞爪的小豹子,跟乖巧没半点关系,可我一点都不想放过你,疯了一样想制服你,不让你逃跑。”
“你会哭,会疼,会伤心,这事我用了很久才懂。”他面容渐渐浮现痛苦,“我无法得到你,夏夏。你看骆廷御的眼神让我明白,你从没有一天是真正属于我的。之前和之后的一切,都是我自欺欺人。”
傅泊素亲吻景夏的手指,唇片一点一点变惨白,“不求了,我给你快乐。”
“肖擎没死,你妈妈的事,叔叔也不是故意的,把命给你,别怨恨叔叔了,好不好?”
“别恨了。”傅泊素手掌颤抖,托景夏的脸,“我给你自由。”
景夏眼眶很热,眼泪不自觉流下来,“不是的……”
他会离开她的生活,但不该以这种方式。
“傅——”
傅泊素摸她的唇,声音虚弱,“叫叔叔。”
景夏拧眉,声音哽咽,“叔叔,再坚持一会……”
“夏夏,你有多久没说喜欢叔叔了?”傅泊素闭眼,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侧,身体抽抖了几下,声音痛苦,“我爱你,现在,我会爱你了。如果我早一点……”
景夏眼泪如泉,模糊了视线,“别说话,别说了……”
傅泊素的头靠上景夏的膝盖,身体慢慢滑下,开始剧烈抽搐,嘴角溢出血色的沫。
景夏抱着他的头痛哭起来。
她不明白,为什幺这幺难过,她不该如此难过。
凌重水见到这般场景,心中痛快不已,洋洋大笑,掐住了景眷的脖子,“不够,还不够,他也要死,失去孩子的痛苦,你这个贱女人也该尝尝!”
景眷的哭声被卡在嗓子里,脸挣得血红。
景夏目眦欲裂,不管不顾往上冲,被人一掌劈中后颈,直接晕死过去。
与此同时,大门和落地窗被骤然破开,穿着武装作战服的警卫队冲进来,几秒内控制住屋内的人。
凌重水见势不好欲开枪引爆炸药,被几人扑倒制服。
他狠狠挣动,自知无法逃脱,忽然从兜里掏匕首,刀尖狠狠插进自己的脖子,鲜血四溢。
一场凶险至极的劫持事件就此宣告结束。
景夏醒来时已经是一天之后。
天还没完全亮,骆廷御站在病房内的窗前。
她撑起身子,发出些微声响。
“醒了?”骆廷御回身,过来帮她坐起来。
“小眷呢?”景夏第一反应是找孩子,她把腿放下床,脚伸进鞋子里。
骆廷御拦住她,温声说:“他在特护病房睡觉,没有大碍了,不用担心。”
景夏还是不放心,眉心微蹙,“带我去看看。”
景眷睡颜安静,头上的伤已经被细心包扎处理,景夏摸了摸他的头发,与骆廷御一起走出病房。
晨间的温度有些低,骆廷御脱下外套披到景夏肩上,声音温和地说:“小眷醒的时候,哭着四处找爸爸。”
景夏蓦地擡头看骆廷御的脸,“他……叫傅泊素爸爸。”
骆廷御笑,刮了下景夏的鼻尖,“我不会不高兴,夏夏。傅泊素这次救了你们,我会让他少受点苦。”
景夏一怔,“他还活着?”
骆廷御摸她的头,“那毒不纯,幸而抢救及时。他现在持续昏迷,不知道什幺时候能醒。醒来会移送回国,接受审判。”
景夏心中的沉沉的一块消散了,她说不清是什幺感觉。就觉得,挺好的。
她吸了口气,问:“危崇呢?”
“趁乱跑了。”
“去了哪里?”
“应该是缅甸,他大概会接下凌重水的盘子。”
景夏挽住骆廷御的手臂,擡眸看他,“你会把你查到的交给政府吗?”
骆廷御抽出手臂,直接将她拥入怀里,吻了吻她的额角,“你想我那样做吗?”
景夏:“我的理智和情感并不能互相说服……”
骆廷御笑着吻她的眼睛,“那我替你决定,放手让他去吧。”
“你真迷人。”景夏慢慢弯唇,拥住他的腰身,“我好想你”
“自从你消失,我没有睡过一个整觉。”骆廷御瘦了很多,眼窝深陷,看起来更加温柔与深沉,他拥抱景夏的手因为用力而有些抖,“再找不到你,我就疯了。”
景夏心中百感交集,涌到眼中就成了眼泪,“不要再把我弄丢了。”
骆廷御眼中泛红,把她按到胸口,下巴贴着她的鬓角,低声说:“不会了,宝贝,再也不会了。”
景夏的目光移向医院花园之外。
海浪拍打礁石,红色光线从海平线一跃而出,刺破天际的灰蓝。
日出,天晴。
过去留给昨天,新的故事即将开始。
“骆廷御,我爱你。”
“我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