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娘在自己的屋里醒来,窗外昏沉沉的,也不知是白天还是晚上,一想起继宗,她万念俱灰,忍不住又开始痛哭,哭累了又昏睡过去,醒来又哭。
朱妈听见动静,连忙和小丫鬟抱着念娣走了进来,朱妈将一碗冰冷的稀粥放在桌子上,叹气道:“叶姨娘,你可晕了两天两夜了,念娣哭得不行,我和小翠想给她喂米汤,她死也不喝!你不为自己的身体想,也要为孩子们着想啊!”
小丫鬟将念娣抱到她身边,莺娘一看,念娣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鼻子一抽一抽的,却是已经哭得脱力了!莺娘心中一疼,连忙挣扎着坐起来,掀开衣襟给念娣喂奶,但她两天两夜水米未进,两个饱满的乳房早已干涸了!
这时,招娣带着盼娣也进来了,一见她就往她身上扑:“娘……”
莺娘连忙搂住她俩,心道:“为了四个孩子,我也要好好活下去啊!”她接过那碗冷粥,强迫自己喝了下去,脸上总算是有了点儿活泛气。
朱妈靠近她,悄悄道:“叶姨娘,我老婆子提醒你一句,早点为自己打算吧,那大少奶奶,已经被撵回家去了!”
莺娘麻木道:“我本来也不是那贪恋富贵的人,早知道不如不回这郭家,我们一家人在乡下,平平安安多好。”
但是莺娘也没想到,郭家如此绝情,一听说莺娘醒了,陈诗玉就带着几个婆子来了。
要说阖府上下谁没有受影响,甚至还有一丝窃喜,那必须是陈诗玉了,大少和二少都死翘翘了,三少在外地考学,也不会回这乐仙镇来,郭家不就落到他手里了?
陈诗玉还是那一副精瘦刻薄的样子,只是眼角眉梢处难免带了几分得意,他对莺娘道:“你也别怨我,这是太太的意思,你本就不是我们郭家正经娶进门的媳妇,太太开恩,给你十两银子,你还是带着丫头们回村里去吧。”说着将一锭银子放在她面前。
莺娘并未像他想的一样大哭大闹,只是问:“行,阳生我也要带走。”
陈诗玉冷笑一声:“姨娘是不是烧糊涂了?小少爷姓郭,怎么能跟着你走?”
莺娘大声质问:“那招娣盼娣几个不姓郭?!阳生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是我的儿子!”
陈诗玉骂道:“别不知好歹!你进府里以来,大大小小出了多少祸事,你就是个丧门星!要不是看在你生儿有功的份上现在就给你扔出去!”
莺娘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拿起那锭银子朝着他狠狠砸去:“你才是丧门星!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私底下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陈诗玉躲避不及,被砸破了额角,更被她说的话戳了肺管子,恶狠狠道:“给我把这下贱的女人扔出去!”
几个婆子将莺娘擡起来,几个婆子抱住招娣念娣盼娣,毫不留情地将她从角门扔了出去,一年多前,莺娘就是从这扇偏门进来的,一年多后,依然这样毫无尊严地被扫地出门!
莺娘拖着虚弱的身体从地上爬起来,抱住三个女儿,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一串串地往下掉,她真的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历尽千辛万苦生出了儿子,为什么这辈子还是走到这一步呢? !
一个清润的声音响起:“这……你是谁,为何在这里哭泣?”
莺娘擡起头,只见一个年轻男子从一匹骏马上下来,来到她身边,关切地问到,这男子剑眉星目,高大英俊,竟然和继宗有七八分相似!
莺娘想起来了,这正是一直在外求学的三少,郭延宗!
莺娘苦笑一声,擡起头不卑不亢地说:“我是你二哥的妻子,叶莺娘,但是只怕你现在不能叫我一声二嫂了。”说罢她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说到伤心处不免数次哽咽。
郭延宗常年学习儒家之道,是一名正人君子,他有心帮助这名美丽的女子,但若她说的是真的,一贯慈爱的祖母和母亲又怎会做出这种事来……郭延宗思忖片刻,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温和道:“你放心,容我禀明祖母和母亲,一定给你一个交代,这钱你先拿着,去找个客栈先安顿下来,最近有倭寇在临近的地方作乱,流民很多,城里不太平。”
莺娘本想拒绝,但刚才她扔掉了郭太太给的银子,身无分文,总不能让女儿们饿肚子,于是道了谢,收了下来。
莺娘带着女儿们,自此离开了郭家深沉沉的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