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走至活动室前,门那一边的欢声笑语满到溢出来。他静静听了许久,但又什幺都没进去耳朵,然后皱下眉头,任由自己的目光飘荡,最终驻留在天花板一角的废旧鸟巢。
这时房门倏然开启,门后出现的是那个戴着唇钉的女孩。
周衍似乎知道是她,但又像纯粹不在意那里站的是谁,转身折返向下。
“周衍……你——”
她刚想叫住他,却见他在楼梯边缘身形一晃便坠了下去,肉体撞击水泥的沉重闷响持续了一连串,在片刻沉默后,以微弱的呻吟结尾。
肖枭闻声而来,将愣愣的女生拨至自己身后,疾步下楼。高大的身材遮住顶灯,在周衍脸上投下阴影。见他捂着腰侧的肋骨疼得眯眼,却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又补了一脚。
“嘶啊……”
周衍被踹得滚了半圈,低声哀嚎着蜷起身。
“你这……有点狠吧……”
“怎幺了怎幺了?”
闫美焦才发现有热闹可以看,一路小跑过来,快步踩着台阶时巨乳上下震颤。
“喂,”肖枭向下伸出黝黑的大掌,“别装了。”
“这是干嘛了,”闫美焦来回看着两人,又朝朝拐角探出脑袋,“小宝贝没来吗?”
张望的视线被艰难起身的周衍阻挡,他活动着脖颈,扬起的侧脸清净俊俏。捕捉到闫美焦神情中的疑惑时,他正被肖枭甩开借力的手臂。
他掸去身上的土,边说着变下楼。
“我好像对她做了过分的事。”
过分的事?
他漫不经心的样子令闫美焦瞬间有些火大。
“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对女孩过分了,没良心!”她在牙缝中挤出“嘁”的一声蔑笑,顺便迁怒在了肖枭身上,瞪他一眼转身上楼,口中还嘀嘀咕咕地骂着。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还以为这次能把那些神经兮兮的毛病治好,没想到还越发危重了。她建议他的朋友们合伙揍他一顿,没准能再抢救一下。
“啊,下个月学校要收回活动室了……”
周衍回头看一眼肖枭,又擡眼目送闫美焦怒气冲冲的步伐,跺起的尘屑似乎飞舞着尽数落在他头顶。
“知道了你赶紧转学走吧。”
闫美焦突然就气到不能自已,狠狠地踹开半掩的房门。门板吱呀惨叫着撞击在墙面,又弹回,戛然卡住,歪斜着像在苟延残喘,将身边面无表情的少女衬托得冷静异常。
她只观察,然后将自己藏在阴影中,浓密的假睫毛随着目光忽闪。
远去的人将楼梯间的灯一层一层点亮,又一层一层熄灭。
“他是不是跟以前不一样了。”推开窗,她靠在墙边,等待教学楼门口出现一个背影。
她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
周衍本应该是一条直线,平稳延申,毫无波澜,无边无际。比如她为了激怒他而公然劈腿时,他甚至都忘了他们还在一起过。
哭笑不得。
肖枭也凑近窗口去看。楼前的空地静悄悄的,周衍没有出现,远处却有一个短发女生缓慢走近。她边走边揉眼睛,走到一半似乎筋疲力尽,原地蹲了下去。
“屈冬晓。”
“啊?”
“李蓝阙呢?”
小冬刚点开陆楠楠发来的信息,就被点了名。她对着老师嗯啊半天,突如其来的打断将她编造的理由全部扫出了脑海。
“呃……她好像说去——厕——所——了吧,我去看看!”
说完,她踢开凳子便朝后门跑去。正在楼梯口扶着栏杆压惊,忽然瞥见一抹幽魂飘荡而来,无声无息的脚步甚至都没有引起声控开关的注意,一双失神的大眼在黑暗中。
“你是做法了吗?还是去了一趟阴间啊。”
小冬抽空瞄了一眼手机,再去看李蓝阙时,她又奇迹般地恢复了神智。
真是见了鬼了。
“我挺好的啊,”李蓝阙露出可疑的假笑,仍旧轻手轻脚地走着,生怕吵醒了灯光,将自己一脸的泪痕暴露出来,“你出来干嘛。”
“你嗓子都这样了哪里好了。”
小冬一路跟着她到卫生间,破开她遮遮掩掩的假面,看清了她蜿蜒着血丝的眼球,红肿的眼皮和面颊,以及一张陌生的表情。李蓝阙抗拒的时候两人撕扯在一起,喘息声碰撞碎裂。
“他欺负你了是吗?!”
小冬一甩肩,将凌乱的衣领抖回原本的位置。李蓝阙则扭身在镜子里回望自己,捋平背后的褶皱。她在思考,在纠结,心中的惊涛骇浪抛起她又吞噬她,循环往复,不休不止,换作一个月前,她已经崩溃着要逃跑了,当下却只挑动了一条眉峰,简直跟舅舅一模一样。
她想着他的脸,忽然萌生了大声呼救的冲动,却猛地呛了水。
这里没有舅舅张开的手臂,也不是人人都有义务见义勇为。更何况,对于小冬、以及她的新朋友来说,这应该算是个好消息。
这次,她想试着在溺水时凭自己浮起来。
“没有,”李蓝阙转过头,直视小冬的眼睛,“你给陆楠楠说吧,我们分手了。”
她在露出笑容时,眼睛不自然地眨着,有一瞬间视线像灌了铅一般坠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