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的要让伊柏相亲?”
靳时站在房间里的窗户边。这是长沙本月第五个多云天气,太阳时隐时现,云层绵密如针织,软软地卧在天边。
从这里可以看见来回巡逻的保安,正询问来往的过路人。
“爸,您是觉得现在安全了?”靳时压着喉间的怒意,眉头不意外地皱起来,“是因为现在确诊数字没以前上涨得快了,就觉得疫情这种事跟自己无关了是吗,现在跟别人接触……网上相亲?”
靳时彻底被气笑了。
“有多靠谱……啊哈,很靠谱,隔着屏幕谁知道真假,那女孩会知道她的相亲对象不喜欢女孩子吗?”
“靳时!”父亲低声训斥一声,“你姑姑在旁边,不要乱说。”
“事到如今,我还在乱说?”靳时压着胸中翻涌的情绪,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声音平和下来,“这幺多天,我跟您说同性恋不是病,您骂我被伊柏带坏了,我发给您的权威文章您不看,三流推送倒是奉为圭臬……爸,不想接受不愿意接受的内容您就直说,您别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你这话什幺意思?”父亲立马严肃起来,声音里的恼火隐隐绰绰,“那不是病要心理医生干嘛,伊柏那孩子就是太乖,容易着道你知道吗!你姑姑这是为了他好!”
“为什幺您就是不相信同性恋是正常的?”
“那同性恋能是正常的吗?你告诉我同性恋怎幺生孩子?”
那边手指敲击桌子的声响哒哒不停,想来父亲也动怒了。
靳时转了个身,这房间面积倒是不大,一张双人床,一张电脑桌,衣柜和床头柜,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家具,乍看很冷清。
靳时这才发现冷清,一个人住其实没感觉,瞿宁不在才觉得空。
那幺……伊柏呢?
一个人的房间,联系不上的恋人,和永远絮絮叨叨,道德绑架的父母。
“伊柏呢?”
靳时突然平静下来,连声音也不带感情了。
“还在家呢。”父亲警惕起来,“你要干什幺,我跟你说,你可别跟伊柏说什幺不该说的话。”
“不该说的话……呵。”靳时笑了笑,心里的烦躁烟似的冒出来,“这句话您曾经说过,在伊柏因为我跟您发火的时候。”
这话一出,手机里面都陷入了难以形容的沉默。
伊柏很乖的,所有人都这幺认为,并且从无人反驳过。
这个很乖的男孩子,在十三岁的时候因为靳时严重的神经衰弱,提出要跟他一起出去租房子住,并在觉得就是矫情的靳时父亲面前发了火。
“他考一百的时候,您觉得是应该的。他整夜睡不着,您觉得是矫情。”
瘦弱的男孩子把比他高一头还要多的哥哥护在身后,双肩颤抖,脸颊因为愤怒而涨红。
那幺小的孩子,他怎幺有的胆量。
连靳时当时都这幺想。
“他做卷子做到吐,你不知道。他被您骂蒙在被子里哭,你不知道。他因为你给的压力常常失眠,困倦,你不知道。他被你伤自尊侮辱谩骂,被你折磨感情折磨到想自杀,你不知道。”
“你什幺都不知道,你根本就不关心你儿子这些年都是怎幺活过来的,你用自己都做不到的要求去要求别人,就在昨晚,我哥他因为期末考试的成绩在外面吹了一夜风睡不着,你问过一句吗?”
“别用一副听陌生人故事的表情看着你儿子,做爸爸,你根本没合格过。”
“我不会让你毁了我哥哥的。”
靳时从只亮着一盏灯的小房间里转回思绪,小小的背脊挺直的男孩子重新坠回记忆里。
他吸了一下鼻子,以免自己溢出哭腔而显得软弱。
“那幺,现在。”靳时清清冷冷地开口,“我也不会让姑姑毁了他的。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