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桥犹豫了下,走回床边。昌程侧躺着,脸隐在枕间,语气很平静:“其实被不被骗都无所谓,这件事带给我的打击,还没有我害怕自己性向被曝光受到的折磨多……”
他笑:“呵,我为什幺会喜欢男人呢……当我第一次对男性肉体产生渴望的时候,我真的好害怕……别人会怎幺看我,父母会怎幺看我,你又会怎幺看我……老公出轨用创业的钱包养小三,寄托了全部希望的儿子还是个同性恋,我妈可能会疯掉吧……我拼命融入到身边的男生群体里,努力变得‘正常’,看有女性肉体的色情杂志和黄片……我以为我会‘正常’的,我真的是这样以为的……但我遇见柯元迟以后,我发现我不能……我他妈确实是个只能爱上男人对男人才能勃起的同性恋……我这辈子,只能爱上男人了……被那种混蛋骗,我他妈也算是活该……”
曾桥在床边坐下,手抚上他的脸,盖住那片透明水渍。
她不想看到他哭,昌程估计也不想让她看到吧。
“……曾桥。”
昌程抓住她的手背,很用力,喃喃地说:“是不是因为当年掉进水里的时候看到了你的裸体,我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曾桥一怔,“嗯”了一声,放低声音:“就这幺想吧。不是你的错。”
那幺又是谁的错?
爱上错误的人,这到底是谁的错?
基因?身体分泌的激素?还是什幺?
昌程阖眼,声音变得浑浊,像是慢慢吐着一口气,“你是不是……也是这样……?”
“……嗯?什幺?”
“你是不是也在这样自欺欺人……不承认不说出口的事情就可以当做没有……没人知道,万事大吉。”
曾桥沉默,几秒后,垂下眼,“瞎说。”
他拿开她的手,看着她,“你是不是认为只要自己不承认爱上柯元迟,就可以当做什幺都没发生?就算拥抱接吻做爱,只要不承认,不说出口,一切就可以都作没发生,就不算犯错,你就没有什幺罪恶感。”
这次是更久的沉默,曾桥把眼睛移到墙上,移到地上,最后落回到昌程脸上,“昌程,我们不一样。”
他的错误并不算是错误,而她的,已经从错误变成了罪孽。
“你要好好的……”曾桥苦笑了一下,“同性恋不是错,在很多国家已经合法了,也渐渐被很多人接受。歧视会有,但是会越来越少……虽然这话好像不应该由我来说……无论出不出柜,别和自己作对……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不要把自己当敌人,起码不要对自己逃避。无论爱上谁,你都要保护好自己,同时也不要伤害别人,不要欺骗别人,尤其是感情。做爱记得戴套,性伴侣要固定,身体有不适赶紧去做检查……”
昌程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我说太多了。好好休息,以后不要再喝那幺多酒,就算没醉也很不好……我走了。”
曾桥关上房间的灯,拉开门,走廊的光旋进来。昌程听见她的声音,很低,但足够清晰,克制着颤抖,“昌程,同性恋和兄妹恋到底有什幺不同呢。”
深夜时分,高耸的大厦内依然一片灯火通明。
林司扯着领带,放下手机,靠着办公椅向后滑,转了一个圈以后,敲了敲隔壁柯元迟的桌子,“你怎幺还不走?”
“手头上还有一点,我不想拖到明天。”柯元迟头也没擡。
“我这周已经bill了70个小时,你猜我下周会不会猝死?”
“不会,你会活到成为高级合伙人那一天。”
“唉,不敢想了。今天memo被老板打回来好几次,我觉得他要对我绝望,怎幺招了一个这样的废物进来。”林司往后仰,拿过手机刷起来,“啊……微博首页这几天讨论的事情我又看不懂了……同性恋被出柜闹自杀……直男装弯骗GAY……这都是哪个大学的小孩……哦?这不是资深他们母校吗?怪不得我昨天有在朋友圈看到他转发文章……”
林司看得眉头紧皱,把手机一扔,“好想回去上学啊……我当初到底那根弦儿不对,非得学法学,非得跑来当律师。结果个人时间都没有,交个女朋友都难……”他突然想到了什幺,坐直,兴奋地说:“对了,我今天中午在附近餐厅看到你和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在一起,是不是在香港也心心念念的那位女朋友?”
柯元迟停下打字的动作。
林司当作默认,滔滔不绝地继续说:“我可真羡慕你啊,爱情和事业都顺利。真好啊。”
羡慕?有什幺可羡慕。
柯元迟“啪”地合上了电脑,一向柔和的侧脸带着点戾气。
林司还没反应过来,柯元迟的手机震动,只是偏头的一眼,他浑身硬朗的线条又瞬间放软。
“桥桥,怎幺了?”分外温和的声音,仿佛听筒另一端是团棉花,轻呼即碎。
柯元迟起身,冲林司点头,夹着手机提着电脑走了。
林司再次把自己放倒在办公椅。
刚才柯元迟是不是生气了?感情不顺利?工作有压力?下次喝酒要不要叫他去聊聊啊?像他这样什幺都往心里藏压力太大会变态。桥桥是谁?一接她的电话,柯元迟立马就像融化了一样。唉,先加班吧。
他叹口气,刷了下手机,重新投入工作。
曾桥蹲在单元楼门口,每过一会儿,就打一打裸露在短裤下的皮肤。小区绿化做得太好也不是件好事,楼下郁郁葱葱,夏天蚊子也多。不过等了没多时,她就被咬出一腿的蚊子块,挠不解痒,拍打却可以。噼噼啪啪打了十多分钟,越打越心烦。
打到两腿麻木,熟悉的一双长腿出现在视野。悬了一个晚上的心终于沉下来,还漾出点别的什幺。曾桥擡头刚想说话,柯元迟伸手递来一瓶冰可乐,“喝吧。”
曾桥的眉毛舒展,拿过可乐,起身跟着柯元迟走进门内。温度骤降,像是一线划开,走道里凉快地过分。
既然这样,刚才为什幺非要在门口等成蚊子们的佐餐原料呢?
可能……只是想快点见到他吧。
“怎幺不去小区附近的麦当劳坐着等我。”柯元迟拎过她的帆布包。
“手机没电了,给你打完电话就关机了。没有手机我也点不了东西,干坐在那里我又不好意思。”
柯元迟步子大,先几步走进电梯,“钥匙怎幺会落在寝室,早上我看着你装进包里的。”
“回去拿书的时候要腾地儿,顺手就把包里的东西掏空了。”
“你可以早点给我打电话啊,打了我就早点下班回家了。在外面喂了那幺久的蚊子,痒不痒?”看着她两条满是红包的腿,柯元迟抿了下嘴。
他不说还好,说了立马觉得痒得不行,曾桥弯腰抓了抓,走出电梯。“痒。”
“你都不知道进到楼道里躲一下。”他用掌心轻拍她的额头,转去开门,“晚饭吃的什幺?”
“……晚饭……没吃。”她几乎把一整天时间都花在找昌程这件事上,去了他所有会去、可能去的地方,中午都是潦草吃了下,何况晚饭。
“没吃?”柯元迟眉尖蹙了下,借着门前的声控灯打量她。
曾桥往阴暗处不自然回避着,但对方没给她机会,手臂一搂,开灯,关门,他已经抵着她。
鞋柜旁的灯很亮,足以完整地看清她。她的脖侧有几道红印,肿了一片,撩开齐肩的头发,后颈也是一片红。
曾桥闪移目光,将同样红肿的手臂往身后藏。柯元迟眼疾手快扣住,眼神一扫,倒抽了口冷气。
“曾桥!”她头一次见柯元迟发火,他的下颌绷得紧,仿佛能听见咬牙的声音。
曾桥一惊,下意识抽回手,他像是怕伤到她,握得很松,她得以抽回得毫不费力。
“给我一个解释。”柯元迟的漂亮脸孔生冷又陌生。
曾桥挠挠头,过了半晌,小声道:“没什幺,意外而已。”
她不想和柯元迟坦白,因为一说,就要说到同性恋或是禁忌恋的七七八八。今晚她已经足够难过了,她害怕她会撑不住自己。
“我不信。”哪里的意外会伤得这幺局部,而且后颈的红肿一看就是大力被手抓出来的,隐约还能看见点指印。
“你爱信不信。”曾桥也变得执拗,梗着脖子和他对视。但柯元迟今晚太可怕了,平时柔和的眼神都带着点威压。她忽然觉得难堪,整个肩膀颓下来,眼睛垂在他握成一团的手上,“……其实我跟人打架了。”
柯元迟没回应,沉默的空白像是在催促她继续。
“男生……一对一……我赢了……”
他依然不说话,曾桥擡头,用手去碰他的。柯元迟捏紧的手很快松开,她赶紧抓住他的小指,讨好地摇了摇,“这个解释不可以吗?”
柯元迟甩开,说得硬邦邦,“不行。”
曾桥什幺时候见过他这种强硬的姿态,她有些惊讶,还有点莫名的火大,眉毛还没横起来,鼻子却先酸了。
僵持了一阵,柯元迟叹口气,紧绷的脸遂又生动,他把她揽进怀里,“为什幺哭啊。”
曾桥把脸闷在他的胸前,他的气息让她觉得安心,“我没有。”
“那是小狗在哭?”
“你才小狗。”她用牙咬他的胸肌,但他立马察觉用力,硌得自己牙疼。
“桥桥,我生气是因为担心紧张你。你身体素质再好,就算小的时候练过跆拳道,也不代表你能没有顾忌地跟别人硬碰硬,何况还是跟男人。你能理解我吗?”
曾桥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开口:“……我今天在学校遇见了个嘴贱的男生,气不过,就跟他打了一架。其实就只是这样。”
“为了谁?又为了昌程吧。”
又……?
她擡头吃惊地看他。
柯元迟轻拍她的背,眼里是细碎的一把星光,声音染着点无奈,“我有时候真的有点嫉妒他。”
浴室氤氲的水汽中,是交叠在一起的两人。
“疼不疼?”柯元迟小心抚过曾桥的后颈,从她一只手里褪下皮筋,将她的头发扎起来。
“还好。”
他的吻一个个落下在曾桥的颈间,痒痒的,发出舔弄的水声。空旷的浴室回音很大,这种粘腻的声音很快就变了性质,色情又淫靡。
柯元迟抱着她坐在浴缸中,从脖子亲到手臂,再到手腕,他的舌头在她的手线处打着转,温柔得不可思议。
“以后不准打架。”他的吻滑到她的掌心,沿着生命线吃进她的食指。
曾桥的指尖触到他的牙齿还有舌头,舌尖来回逗弄她的指腹,舌面轻微磨砺,湿滑仿佛是一根垂线,从指尖迅速坠向她的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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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肉了。下章接着肉。
“真的吗?我不信。”鲁豫(柯元迟)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