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惊魂甫定,往旁一看眨一眨眼以使视线清晰,心里立觉安稳,急着开口唤:「加——」
但熟悉的惯性很快便被疑惑取代,嗓子也突兀地打住了。
一身平民打扮的加特已从书房拿回配枪,手不抖一下直指向床上二人。
但枪口是对着夏顿抑或是女王?
她脑筋陷入混乱,呆瞪着冷眼对自己的加特。
「你怎会在这?」夏顿咬牙沉声问。
目光被夏顿吸引了,加特缓缓开口:「你真以为能那幺轻易骗过我?我一直都在监视着你。至于我会做什幺……」又将视线调回女王脸上:「就要看陛下了。」
看我?
女王怯怕又困惑,虚弱得无力揣测,轻声问:「你…来救我吗?」
「现时的我恐怕已没那义务。」加特平板着嗓。
一个夏顿一个加特,二人都向她施袭过,她对两人同样都产生了恐惧,但这一刻,她却莫名其妙地选择加特了。
「救我…加特…」她抖颤着嗓,看着他的双眼楚楚可怜。
夏顿闻言,本指向加特的匕首立时转向架在她喉间,对加特道:「你敢动一下,我戳穿她喉咙!」她倒抽一口气仰起了脸,却没能离开匕刃半寸。
「是妳亲自把我撵走的,要我救妳的话,就这一句不足以吧?」仿佛没见夏顿的威胁,加特仍面不改容,说完更瞇起眼,歪着嘴角笑了。
女王脑中轰的一片空白,只感到身体的抖颤。
这狡猾的笑容……
他是"那个"加特。
不懂加特的冷静,夏顿稍慌张了,匕首不觉微陷入女王脖上皮肤,细小的一点血渗出,渐渐化成血珠。
「请…请你救我…加特……」她试着低道,却未能满足他,提着枪却没有半分迎救意欲,他的气定神闲叫她焦急万分。
他还要什幺……
"这个"加特想要什幺?
以前的加特,一定不会迟疑出手相救,为什幺会变成这样?
哪刻起,她已忘记骑在身上的狂徒,眼中只充满了加特冷若冰霜的无情脸容,心里搅动着一阵刺痛。
到底要怎样才能回到仍然认识他的时候?
她的泪水又忍不住汨汨溢出眼眶:「是…是我错了…」
若有话语能让时间倒流,她愿意对他说任何想听的话。
「对不起…」她嗓音软弱无力,在他心中却有如铁锤重击。
吸了吸鼻了,她用更细小的声音卑微道:「对不起,我恳求加特大人原谅……」
加特全身一震,脸上的冰冷一转愕然,眉头随即凝重地深锁起来,厉眼射向已听得到女王说话的夏顿脸上。
本还困惑不解的夏顿瞥见了加特凌厉的眼神,立时明白听到了不该听的话,眼下拿刀的是自己,拿枪的是对方,旋即把刀丢向加特便闪身欲逃。
为闪避夏顿丢来的武器,加特反应迟缓了一秒,却即时回过神来,向逃命的夏顿膝盖开了一枪。
轰然枪声吓得女王魂飞魄散,再看着夏顿身形一矮,呻吟着跌地上,她慌张得蹭着脚撑身坐起,尽管双手仍缚在柱上,她仍紧闭了眼,蜷曲起身子。
加特稳步上前给枪上膛,瞄准夏顿背心又是一发。
夏顿喉间发出一种肉浆黏答的响声,听得女王一阵心寒,头脑昏晕哆嗦着呢喃。
夏顿倒地后,再也没有动静。
空气中弥漫着夏顿流出的血浆味。
她心脏惊徨地剧跳,只有越来越怕,口中的嗫嚅也变得语无伦次。就在她全身剧抖之际,上臂被一股温暖包复、发端被微温的气息吹动,额上便有一双嘴唇柔软的安抚。
暖流贯注全身,仿如一重保护笼罩着她,心跳和呼吸在这份温柔之中逐渐安定下来,抖颤也平息。
她缓缓擡起头,眼帘亦试探地张开。
轮廓分明的下巴与颚线,在眼前格外柔和。
额上的吻终究不能长留,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徘徊一会,他还是轻柔推开了她。
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他轻皱着眉,没好气道:「那才不是我要听的话。」说罢,将捆在她臂上的睡袍小心翼翼的套回她身上,整齐盖上她光溜溜的身体。
床铺早因挣扎而凌乱,被单皱成一团、被褥掀开来,连原本盖在被下的红绒布也突出了一小角。
她一颗心不禁尴尬又紧张的揪起了。
幸而他似乎没发觉,只拿过丝质内裤,凑到她脚边要替她穿上,她这才回过神来惊慌缩身。
他瞥她一眼。
「请解开我双手。」她不敢对上他的视线,别过了脸:「之后的我自己来好了。」他一声不吭地照做,解开了束缚,回避视线没看着她穿回内裤。
手腕被勒出一道红痕,她低头搓揉发疼的手腕,低声道:「谢——」
砰!
一下巨响从门口传来,一行三人的侍卫撞门而入,举枪指向作平民打扮的男人,为首的侍卫望向女王:「陛下可好?」见她惊愕地点了点头,才转身向加特,但定睛一看便困惑了:「统领——不,加特先生……」
加特举着手慢慢放下配枪:「积克。」
「夏顿统领!」一个侍卫看见倒在血泊中的夏顿,大惊唤道,随即摆起了备战姿态,枪口对准了加特。
「放下武器,加特先生保护了我。」女王撑身下床。
「那,夏顿统领……」三人互交眼神。
「他是刺客。」她不敢让目光触到尸体一寸。
「陛下,根据守则,叛徒需生擒拷问。」积克看着尸体上两个弹孔,不禁疑惑。
「他听到了机密对话,不能留活口。」加特赶在她能回答前先道。
三人被他吸引了目光,看不见女王已烧红了脸垂眼。
「女王!」侍女侍男奔进来:「已没事了吗?」女王假咳一声:「我没事。调查这件事并无逼切性,现在得先清理好——」她抱着双臂才能抑住冷颤,顿一顿再道:「我今晚先到珐瑯室睡。」
侍女应声去准备房间,逃也似离开腥气留弥的房间;不一会,几个侍男也赶到,上前清理尸体。
「陛下,我们认为应当加强今晚的警备。」
「你们去办,我在这不会有事。」
目送他们离开后,女王到镜前整理仪容、披上晨袍为换房作好准备。
加特默默看着,未有表示。
穿戴整齐后,她转身正色道:「感谢你救我一命,你没出现的话,真不知会怎样。」
「请陛下恕我无礼。」他却是一脸的不悦:「我或已没任何身份说这番话,但这次陷入如此困境,完全是陛下自己的责任。」
她听了不禁诧异。
「作为受保护目标却没求救,妳是护卫队的一份子,怎能不信任队友?」
她回想今晚所受的惊吓与折磨、腹背受敌的孤单,不禁脸一沉:「我的信任,是你亲手瓦解的,你是不是统领,也没资格大义凛然的责备我。」
「团队间的信任,不应受到任何话语动摇。」他理所当然接道:「这不是盲目信仰,他们的努力尽忠,难道不成证据?还是妳根本不在意?那妳每周巡视、调派任务意义何在?」他愠怒难当,语气只有更冷淡:「我手足付出的血汗,原来都是白费。」
「你…」她的怒气抖动了身躯:「你对我做了那些事…现在凭什幺?!」
「妳是一国之君,身边尽是豺狼虎豹。出卖妳的,我不是第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人。不靠自己判断,如何保护以下千千万万的人民?」
她的世界颠复了,以前毋容置疑的都在一一崩塌。
但他把一切摧毁后,又重新建筑起来,更比从前坚固。
没了这男人,我什幺也做不到……
也许有一天能让他离开,但那不是今天。
在最脆弱的时刻,她需要他。
侍女敲门:「陛下,珐瑯室已准备好。」
闻言,加特换上恭敬的表情:「我不宜久留了,陛下。」脱帽在胸前,点点头便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女王四肢已自动起来;拿过配枪和床上的披风,高道:「慢着,加特。」
他立时止步,空气凝聚寂静。
「你忘了这些。」
加特缓缓转身,虽然已竭力抑压,但希冀还是丝丝渗漏。
「这次…」她努力编作不让侍女起疑的理由:「这次引蛇出洞很成功……你明天可以回到原来岗位。」她神情怯疚,小声把话说完:「…可以吗?…」
看她两手奉上的披风与配枪,暖意集结他眸内,渐渐燃烧起来。
「回陛下,既然任务已完成,我也不该耽误回复原职。」他牢牢接过她手中物件:「让我护送您到珐瑯室。」
没听出个端倪的侍女立时转身:「请这边来。」开步向前走。
但女王没跟随,她甚至连侍女的话也没听到,只是定定望着加特。
他收下革职信时出乎意料的平静,她以为他已腻了;腻了统领的职位、腻了她。
但在她身陷险境之时,他还是及时出现,保护了她。
「谢谢妳,陛下。」
她如梦初醒:「嗯?」
「那才是我渴望听到的话。」他难得的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一股情绪哽在喉间,叫她只能木呆。
他收起了笑容,提醒道:「陛下不开始走,我也不能动。」
「啊,抱歉……」她转向门口,用力瞇一瞇眼才开步走向在廊上等着的侍女。
身后踏实响着的步声在她心中添了一份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