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了解王爷

枕头被那袍子垫得鼓鼓囊囊的,枕起来好不难受。

翻来覆去休息不好的顾小王爷盘腿儿坐起来,将那胡乱塞进去的袍子一股脑的抽出来,撒气似的丢到地上去,渐闻有什幺东西撞到了。

顾笙坐在床上愣了半天,赤着脚下去拨开揉得皱巴巴的袍子,见一块儿黄玉躺在里头儿,裂纹爬在玉身儿上,待看清上头儿刻的字,顾笙迟疑了一瞬,直起身来,手中仍是握着那黄玉。

怎幺能是个笙字呢?顾笙摸不着头脑,若是他没瞧错,这玩意儿是季离的贴身物儿,怎幺能这幺不小心落在这儿呢。

顾笙赤着脚在地上蹲了将那黄玉捧着瞧了半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难不成是季大人暗恋自己已久,求而不得,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刻了个这东西好一解相思?

按照顾小王爷瞧遍了的画本子这个理儿还是可以解的,只是,这黄玉已然是不能再还回去了,毕竟经了自己的手,又添了几道裂痕,总归不能巴巴的凑上前去说你的玉是我摔的。

觉得喉咙有些渴了,顾笙起身拎起茶壶来给自己倒上一盏茶来喝,黄玉仍是捏在手心儿里的,这黄玉玉质并不纯澈,想以季离的官位,得块儿好的做贴身物儿也未是不可,独独挑了这块儿,想来是有些用意。

末了,顾小王爷想到脑袋瓜儿疼也思索不出来,将黄玉往怀里一揣,敲定了主意,捡到了便是自己的了,此事天知地知罢了。

殊不知,这次,亦是被算进去的。

靠在椅上悠悠翻了页书的季离抿了下嘴角,想必这时候那小呆瓜应是瞧见了。

按照顾笙的脾性,自是不会将袍子留在那儿让下人来收拾,而又极好面子,心里又带着一股火儿,自是不会好好对这袍子的。

季离屈起指来抵在下颚处,轻摩挲了几下,舔了下唇,有些好奇,顾小王爷瞧见黄玉的反应。

罢了,罢了,季离擡手揉了揉眉心,那书上的字儿个个都没看进去,可惜,现下不是时候,只得防着京城那位的动作了。

戏弄过顾小王爷一遭,季大人也便算是收手了,就连每日教导都正经许多,可用“发乎情,止乎礼”一句来形容,当然,这所谓男女之情的词,用在二人身上,是不合常理的。

季离端得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面儿上浅笑晏晏,只有小王爷才知晓他内里是个轻浮又放荡的禽兽。

是也,顾小王爷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句,呸!衣冠禽兽。

到底是年轻了些,在道行高了一筹的季离眼中瞧来,无非是个有脾气想伸爪子,又不敢的小怂包,季大人挡在书后的嘴角轻轻勾了下。

此次讲的是三曹,无非是皇室争端,听得顾小王爷是昏昏欲睡,却要强打着精神耐下性子来听这季大人一一分解,眼睛巴巴的黏在这单手执书的男人身上,讲的东西没听进去多少,心思早就飘到了十万八千里去,指尖儿在翻开的书卷上一戳一戳的,显然是个没上心的。

“曹父老而志远,有一统中原之势,老当益壮,可谓如此;大郎少读全书,诸子百家,无有不览,年虽轻,却有赫赫战功,俊勇异常,人均称;二郎聪慧异常,文思敏捷,所属文章,人争颂,然为人心软……”

剖析人物,自是要将性格都提出来,这是季离惯用的手法,判断人行事风格,从个性出发再好不过。

这单手撑着头的顾小王爷心里活动却是如此的:啧,瞧瞧季大人这光滑顺亮的头发丝,不知平日里用得什幺,养得这般好,薅上一把,这滋味,想想就美妙极了。思极此,顾小王爷手指动了动,倒是有几分迫不及待了。

“父老而有壮志雄心,二子年轻有功,才华不输父。由此来瞧,三人势头均是在上风,有此二子,曹父欣慰之余,自也多加防备,老而多思,便是如此,可惜,未等征服中原,病死中途。大郎继位,入主中原。二郎封王,自请离京,得封地可足食亦逍遥自在,所治之地,物富民乐,民心所向,人人称。”

顾笙眼皮子打起架来,一落一落的,听到这儿,总归算是有些兴趣了,父老有二子,不是与他有相同之处?他翘着的腿儿仍是晃荡着的,眼睛却是不干巴巴的往季大人那边瞧了,染上了几分探究之意。

见着鱼儿咬钩了,季大人单手夹着书,俯身压了过来,笑道:“王爷以为二郎之举如何?”

二郎随大郎入主中原,封王而又自请离京。

“明智之举,甚好。”顾小王爷细细品了番,这才张口答了,眉头皱巴巴的,倒是认真想了,伴君如伴虎,何况是个年纪相当,才名相当的皇家子,二子相争,必有一损,避了,才是上上策。

呵,果真是想得如此浅薄。

见鱼儿咬着那鱼钩不松嘴了,季大人嘴角笑意未消,反而更甚,执书的胳膊撑在桌上,衣袖堆砌下来,露出手腕来,被那墨袍一衬,反倒是白得很了。

“王爷当真如此觉得?”

季离先不露声色的问了句,五指搭上了顾笙摊开的书面,往自己这边儿拉了拉。

本子在光滑的桌上摩擦了几下,并未发出太大声响,愈来愈靠近季离这边儿了,只需指尖儿微微用力,便可让那书转个平整的弧度,那让人瞧来分外脑袋瓜儿疼的小字也一同倒转过来。

“是!”

这下顾小王爷不费脑子了,答得那叫个干脆利落,他从不怀疑自己的想法,一贯按着自己的路数走。

顾笙双手搭在椅上,单脚哒哒哒点着地,不时还晃荡几下翘在膝上的腿,若是坐着的是个摇椅,便能顷刻摇起来,还是不停歇的那种,配上今个穿的骚包粉,简直就是朵盛开了的大尾巴花,一颤一颤,要给人儿显摆他刚绽开的花骨朵呢。

季离敛了笑,身子却是越发贴近过来了,人儿只要背着手敛唇往那一站,素日里便是让人不敢放肆的,何况现下是轻俯过身来的,压迫感十足,竟让顾小王爷冥冥之中想起来那朝堂之上聒噪十足的老臣来。

那老臣虽是年岁高,身子也佝偻了些,却也是个要强的,站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吹胡子瞪眼的架势,怕是唾沫星子都要飞到人脸上去。

这是顾小王爷在儿时唯一怕的,而后,自是天不怕地不怕了。季离嘛,算是这些年里的头一个儿了,同是太傅,除却年岁轻了些,并无二异。

“王爷如此觉得。”季大人沉吟了声,眸中流敛的满是笑意,复而将眼神重新落到了顾小王爷身上,一语戳破了他那点儿小心思,“无非是因这二郎与王爷有相似之处罢了。”

嘉文帝后宫妃嫔众多,然膝下子息单薄,除了一早早出嫁的长明公主,便只余太子和顾小王爷两个皇子,较于古时三曹,有相同之处。

而这顾小王爷,少时聪颖,又得了治学严谨的李太傅亲自教导,本是大好的前途。

可惜,年岁渐长,学了那纨绔子弟的做派,整日里不是喝花酒便是调戏宫女,读书也渐渐荒废了下来,用不学无术来形容也不为过,也无怪嘉文帝早做打算,将他早早封王,无召不得入京。

“你又懂了?”顾小王爷轻哼了声,搭在膝上的腿儿倒是不晃了,规规矩矩的安定下来,掩在袖中的手捏紧了椅身,手心儿里满是汗。

话儿也掐得阴阳怪气,明晃晃的在说您这太傅才做了不够足月,就说懂小王爷的心思,不是笑话,是什幺?

“因为臣了解王爷。”季离直起身来,指尖在书上扣了扣,绕过桌来,悠悠到了顾笙椅旁,眉眼带着笑,“我与王爷相识之日,可比王爷知晓的要早得多。”

“季大人打小儿见多识广,认识的人自然多。”顾笙轻晲了眼这人儿因弯腰而垂到胸膛处的墨发,心思便如那发丝般纠缠在一起,乱的很,渐渐也坐不住了,“府中事务杂多,都快堆成山了,无不在等着本王处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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