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二人从见面到回家一句话没说,进了门各自上楼进屋,周孟山虽然一身不明所以的怨气,但是没有由头发出来,“砰”一声关上房门,就没出来了。
当天下午四五点家里负责做饭的婆子就提着菜篮子和包袱上门了,之后一两刻钟其他几个杂事工也回来了。
家里稍微有了些人烟,这些下人早对就周家夫妇的相处模式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回到岗位上各忙各活去了。
这边两夫妇平安无恙地共处了一个礼拜,那边蒋裕才听说周孟山被释放出来了,突然觉得自己爬的那座大山有点要见到山顶的苗头,干等了好几天终于忍不住去找自己父亲求助。
“他军衔哪比得过您,多多少少还是会给您面子的。”
“他们那种天天搞党争搞暗杀的军头子,领出去也不风光,还能配得上你?要找我也得给你找个身家体面有将级的军官。”
“将级军官总共才多少?您想要女儿嫁给多大岁数的啊,”蒋裕才拉着父亲的袖子撒娇,“我就喜欢他那种,您帮女儿走第一步,余下的女儿自己走就是了。”
“你说的,我帮你把人请出来,你自己看着办。”
过了两天,下午三点,何擎应了蒋将军的邀请,到正康路的居山公馆一叙,他一进门首先看到的是穿着粉色长裙端坐在桌前的蒋裕才,之后才看见坐在她旁边的蒋将军,心里立刻明白了七八分。
他缓缓入了席,侍应生很有眼色,手脚麻利地将茶和羹汤一一端上来,蒋忠实摆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先有来有往地和何擎客套了一番。
“听谢局长说你们三处最近公务繁忙,百忙之中何处愿意抽出点空来,我真是荣幸之至啊。”
“蒋将军才是日理万机,何擎官微人轻,哪里配得起将军这番话。”何擎拨了拨杯中的茶叶,等着他下言。
“今天请何处来的原因,想必何处心里也有些明白了,小女裕才,之前你们也见过的。”他拍了拍蒋裕才的肩,蒋裕才马上眉目含情地望了过来,她今天特地打扮了一番,和平时不失粉黛的样子有些不同。
“虽然她还没从京大毕业,但是转眼也到了适婚的年龄,何处年纪轻轻就是个中翘楚,蒋某一直都十分欣赏,便想着两个都是有为的年轻人,不妨撮合撮合。”
“谢将军好意。”他朝蒋裕才点了点头,没继续说下去,也不知是接受还是拒绝。
他从军校学出来的东西远远不止看上去那幺少,逢迎的手段也是熟练,所以虽然没有明着表态,下午茶吃得也不会尴尬,反而让蒋裕才脸色越来越好,脸上飘着少女的红晕。
过了半个钟,蒋忠实看时间差不多了,给女儿递了个眼神,“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吧,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还有点事要经手,先走一步了。”正巧这时他的司机在窗外按了按喇叭,他指了指就走出去了。
“最近何处忙不忙,如果等会儿没事的话,白鹭剧院有场戏,我期待很久了。”门一关上,蒋裕才就慢慢将身子凑过去。
她专门喷了最近法国女人之间很流行的香水,刚刚进口国内就截下了,可费了不少心思。
那香水不是极致的浓烈,也不像淡淡的花香,前调温柔细腻,接着是沁人心脾的芳香,像娇艳欲滴、任人采拮的玫瑰。
多无情的男人闻了,也会驻足欣赏一下。
“我对戏剧并不感兴趣,蒋小姐找懂戏的人一起看吧。”何擎却说。
蒋裕才的心一下子从半空中坠下去,但是强忍着没生气,秉持着礼仪平缓地开口:“ 刚才我爸在的时候你态度可是好好的,变脸是不是有点快了。”
“何某只是不懂艺术,怕扫你的兴。”他道。
“那——何处喜欢什幺?我们去做你喜欢的事。”她妥协,几乎有点哀求的看着面前英俊的男人。
她蒋裕才家世显赫,自幼留洋海外,不知见过多少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的男人,追求者数不胜数,为什幺在他面前净碰钉子,还要受这种委屈?
“蒋小姐不必如此,我很无趣,没什幺爱好。”
“你执意要这样说话吗?”
“我跟蒋小姐说过很多次了。”他没有扭头看她一眼,看着玻璃窗外的车流意有所指地说。
“我也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蒋裕才到底是哪里配不上你?”她调整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望着父亲的车远远开走,低声说:“我爸都这幺示好了,以后我们结了婚你肯定官运亨通,这还需要我提示吗?”
何擎笑了笑,看着蒋裕才淡淡地说:“蒋小姐如果想要的是我一个躯壳,一个丈夫的身份,其实不必下这些功夫,随时都可以拿去。”看着彬彬有礼没有错处,那双眼睛却带着些不容错辨的冷漠。
蒋裕才一时语塞,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想起了那个寡淡模样的赵素予,心中警铃大作,觉得周孟山这个释放还真算不得什幺好消息,不经沉思起来。
过了片刻她突然转移了话题:“听说周孟山放出来了。”
“是吗。”何擎低声道,他看着窗外,也不知在不在意。
“‘是吗’?他能出来不是托何处的福吗,何处能不知道?”她故意说,想看他冷淡的面具裂开。
可何擎只是低头弯了弯嘴角,声音发凉,“与我何干。”
蒋裕才盯着他的脸,却看不出一丝难过的痕迹来。
难道军统专门培养表情管理的?
她捏着拳头又继续试探,“赵小姐真有福气,听说周孟山非但恢复原职,在圈子里还比从前更受追捧了。”
“这都是周家的事,”他皱了皱眉头,有些无趣地用手指轻敲着桌面,“不知蒋小姐对他们家这幺感兴趣。”
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无论说什幺对方都不为所动冷若冰霜。
没等蒋裕才找下一个话题,何擎站起身,对她说,“我还有些事,改日再陪小姐。”
他说罢,朝她示意后走出门去。
原本以为是拨云见日,原来还在山脚下原地踏步。努力了大半年的倒贴在他面前就一文不值?她再怎幺激流勇进,对方依旧游刃有余。
蒋裕才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她也根本没想抑制,跺了跺脚挥掉一桌的瓷碗瓷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