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巅,烟霞漫天。
三人行至山脚云门时,入眼之处,是尸横遍地,血海骨山,鲜血一路蜿蜒至青石阶顶,赤地千里。
景昔望着地上尸体,有邺军的,也有青云山弟子的,残肢断臂到处都是,已是分不清是哪具尸体上的。
她只觉头疼得厉害,抱着脑袋跪在地上,眼下便是鲜血淋漓邺军头颅,这头颅,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到底在哪里!
景昔紧紧闭眸,她终是看到了……
是宫殿,在龙椅上,她躲在书案下看到那颗头颅滚在脚边,那头颅的样貌,与她有几分相像!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眼前胧影不住晃动……
“昔儿!”沐彦唤了一声又一声,将她紧紧抱进怀里,连着喘息都兀自轻颤。
“师兄……沐哥哥……”景昔恍惚擡眸,见那青影飞身跃上石阶,跌跌撞撞拉着沐彦起身:“师叔师伯……快去救他们……”
她跑得飞快,双腿都在打颤,石阶上到处都是尸体,景昔摇晃着地上血人,泪眼朦胧:“林师妹,小林子……”
她晃了一路血人,没有一个人应声,她知道,他们不会再醒来,就像儿时她身边的小烟子,小英子,永远不会再起来与她说话。
沐彦扶着她一路踏过石阶,他看了地上尸体,是师伯贺长弘的七十二大弟子与青云学府的杂役,其余青云子弟,并未在此,应是觉察“天变”,及时做了疏离。
沐彦扶着她踏入堂舍时,便见书案上趴着的沈葛,脖间溢出的鲜血染红了经书,浸透了药谱,这个满身是血的男人,是救他出屠杀之地的恩人,也是领他入师门传他医术的师父。
在沐彦儒教学礼之中,传他门道,授他以业之人,皆为“师父”,他唤叶云詹为师,唤沈葛为师,唤贺长弘为师,但在心底,这个满身是血,已是奄奄一息却仍不忘合血书写药谱之人,才是他真正“师父”。
叶云詹握着沾满鲜血药文,胸膛肆意起伏。
青云三杰,传世人之大道,立青云之圣道,却终是败在这魑魅魍魉人道之上!
倏然,堂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整齐沉亢,是兵甲阵步之声。
景昔擡眸,见大批邺军压上青云山,围在堂外,石阶之下缓缓步上一人。
云髻金冠,凤裘银披,是个美得不可方物女人,也是邺王朝的大祭司。
她缓缓踏进堂中,朱唇一弯,却是轻然启口:“叶云詹,随我回去吧。”
沐彦冷眸望向堂外邺军,护紧怀中之人。景昔晃了晃发疼的脑袋,盯着女人身后垂首的身影,呼吸轻颤。
叶云詹冷笑一声,却是连眼皮都未擡一下。
女人并未生怒,广袖一展,缓缓上前:“你我师出同门,情意一场,我不想对你动手,你应该明白,违抗,没有任何益处。”
景昔怔容,望向面前女人,才终是反应过来,她,便是师父的师妹,是师父心中所爱……
可为何……又变成这般……
“邺城王土,一切尽在天子脚下,一切皆属天子之物,你逃不掉。”女人又上前一步,却是低了声启口:“詹,随我走。”
叶云詹擡眸,清冷依旧:“人无道,天以弃,青云子弟一百三十四条人命,今日,我要承温偿还。”
他说的云淡风轻,连眸色都未眨一下,指尖乍现的凌光却是让人生畏。
女人倏然将脸凑近他,朱唇微动:“你当真不念一丝旧情吗……师兄。”
她压低了声音,以唇附声,但景昔还是听到了,垂头立在暗影里,心海翻涌,但她还是忍不住擡了眸,却看到那人清眸动了动,便听他道。
“我叶云詹便是与四海八荒为敌,也不会趋于鬼魅之下,诛云剑来!”
一诀既出,寒霜凌刃飞驰而来,剑气划过银甲,邺军都还未曾出手,便瞪着眼睛捂了脖子倒地不起。
诛云剑,诛天、诛地、诛人鬼。
叶云詹手执寒剑,人影一闪,便见堂外寒气横扫,一片纷乱。
他出手极快,杀伐果决,邺军声音都未发出,便倒了一片。
景昔见堂外青影晃进了堂内,青衫之下,除了胸前,未染一滴血污。
“一百三十四条血命,我已拿回。”叶云詹负手沉声,剑刃之下,血水滴落在地,“他们,伤一个,我便杀你千人。”
“也要杀了我吗?”女人上前,迎着剑心启口。
叶云詹默了半刻,缓声:“不会。”
景昔心潮翻涌的厉害,她第一次见他杀人,冷毅而又决绝,却在对上面前女人时,冷眸轻柔,但她却在想,若那个女人换作是她,问出此话,师父会如何作答,会杀了她吗?
应是……会吧。
女人幽然一笑,很是满意他的回答:“青云山下十万邺军,你杀得完吗?可是能全身而退?”
说罢素手微微朝身后一摆,堂门边一直垂眸的身影缓缓擡首,朝堂外邺军沉声:“青云反贼,离经叛道,得天子亲令,捉拿乱贼叶云詹,其余之人,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