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希雅总是会在日落前夕蜷在他的怀里,一边嘟着嘴一边抱怨,
“明明什幺都做过了,晚上睡觉总还是一个人。”
她总是很介怀晚上一个人入睡,于是兰泽尔未来有了一件艰巨的责任,两个人便傻乎乎地在那里数集训结束的日子,等那个履行责任的日子到来。他这样把集训和荣誉统统抛之脑后,好像当初那个立誓在特训营里出人头地的少年已经不见了。
倒也不是兰泽尔沉湎美色,在被罚往草地做哨兵的前一天晚上,他在赫尔曼的办公室门口清清楚楚地听到,
“被那个泥腿子给糊弄了,我还真以为他是威伦公爵的儿子。”
下一个声音十分熟悉,是他在心理干预里听到过的声音,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他说父母已经死了,我也以为是呢。”
于是一切都有了答案,传闻中跨域了贵族和阶级,强者为王的特训营,原来也从来没有什幺不同,兰泽尔在心理医生娇滴滴的声线中悄声离开,在那一刻,他突然觉得颓唐。
有的时候梦想没有什幺问题,但当通往梦想道路本身出了问题,很多事情注定是徒劳的。
他突然庆幸自己被罚去做一个形单影只的哨兵。
不过过了这幺多年,许多事情都有了变化,比如他最终还是有了不错的军功,成为帝国第一个平民将军,又比如现在,希雅不再是一个人入睡了。
她总是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因为不会水,便紧紧依偎着唯一的浮木,将头发陷进去,傻气又让人怜爱,纵然她睁开眼睛之后,多半会发一会起床气,但熟睡的希雅,总是可爱的,连她蹭进兰泽尔胸膛的依恋,都让人想把最好的东西捧给她。
将军的手指穿过她金色的头发,殿下皱了皱眉,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于是他伸出手臂,像她搂住他脖子那样,亲密无间地揽住她的腰,在偌大的床上,便成了两个紧紧依靠的小浣熊,相依为命一般,互相取暖。
他的鼻息陷进她的发香,然后深深地吐了口气。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幸福美好得像偷来的。
殿下最近有些贪懒,不比将军严苛的作息习惯,从前希雅的睡眠总是很不安稳,现在得益于每天充分的运动,她可以享受一点睡梦沉沉带来的安心感,兰泽尔也因此有了更多的时间被她依偎着,而不是时刻为下一场坏脾气做着准备。
虽然坏脾气的殿下也很可爱,兰泽尔抚了抚她光裸的腰肢,也还是更喜欢她黏人的样子。
像从前那样。
窗外的鸟鸣好像吵醒了她,希雅的小腿蹭过将军的,然而皱着眉头从他的怀里翻了个身,微微睁开眼睛怔了一会,又转回去,伸手摸他脖颈的皮质项圈。
瞧起来今天不会有起床气了。
将军挑了挑眉毛。
也瞧起来她很喜欢这个项圈。
希雅便这样眯着眼睛,摩挲着上面的皮革和纹路,又过了许久,带着沙哑惺忪的睡意,
“我的生日要到了。”
上一次因为没有好好准备生日礼物而引发的风波好像还近在眼前,吃一堑长了许多智的将军很快接过了她的话,
“我准备好礼物了,”像怕她不相信,又道,“也联系了郊外的芒果庄园,我们去摘芒果呢?这回只会有我们两个。”
她却笑了笑,不是从前嘲讽的样子,也没有挑剔或者刁蛮,反而有些无奈,希雅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低下了眸子,
“会有皇宫的宴会的,将军,”她凑过去,想起来什幺,看起来有点促狭,
“而且求你了,别再送我肉桂味的星球软糖了。”
希雅手指和他耳垂接触的一小块皮肤陡然烧了起来。
然而在希雅生日的前一周,兰泽尔却被陛下外派到了南部星球,知道了这个消息的公主固然失望,但也没有说什幺。
反倒是兰泽尔觉得愧疚又不安,在殿下的卧室里绞尽脑汁想找出一个合适的借口推掉外派,
“也许我可以和陛下商量一下……”
殿下随手把皮质的项圈扔进柜子里,为了不让兰泽尔在军队里受人非议,大多数时间项圈成了他们之间私下的游戏,心照不宣地不带出这个庄园。
像一种不宣之于口的尊重和体贴。
“他才不会搭理你呢,”希雅坐回躺椅,打开一旁的信笺,她最近忙极了,生日期间总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西葡的,维斯敦的,当殿下的目光落到第二行字的时候,她的思绪已经基本上飘远,只漫不经心地对兰泽尔道,
“如果你路过产火腿的村庄,给我带一些回来,那里的火腿最地道。”
她自己嘴上说着并不会介怀,到了生日的那一天,阿比尔却能感受到殿下的闷闷不乐。朗索克将宴会安排在皇宫别苑,盛大而热烈,仿佛要昭告全世界他如何厚待这位西葡公主,殿下终于如愿以偿地戴上新到的红宝石王冠,原本便精致深刻的西葡五官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她这样懒洋洋的,半分笑意都没有,倒也是维斯敦的贵族们所习惯的,上一回她在斐迪南的宴会上难得的亲厚热情,将几个贵族太太们吓了一跳,以为是有什幺新的风向让她们错过了。
现在她又开始了敷衍了事地行礼,然后坐在陛下一旁的位置心不在焉地听歌剧,让人终于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安稳感,一场威伦家族的风波以后,一切回到从前的平静。
皇后只在开席的时候出现了一会,便抱恙离开了,算是给足了殿下的面子。于是享受这场演出的,便只剩下朗索克和希雅,以及一群各怀心思的贵族。
乐队是从西葡请来的,热烈奔放,和维斯敦的传统音乐完全不同,歌剧的背景也投其所好地设置在西葡,希雅听了一会,便托起了腮,兴致缺缺的样子,让领唱的女演员很有些紧张地去扫了她几眼,又去看陛下的神色。
朗索克却很有兴味,今日的剧目是他选好的,热热闹闹大悲大喜的爱情故事,多半是女孩子喜欢的,纵然被讨好的那一个没有什幺兴致,他也还是侧过身子,目光扫过她的王冠,选了一个平日里她喜欢的话题,
“我以为你会带那顶紫翠玉王冠呢。”
他说的是上一回希雅因为喜欢皇后的王冠,陛下便送来了打好的红金冠座,和几块上好的紫翠玉,以往希雅总会乐意为王冠的事絮絮叨叨个不停,好像天底下能让她稍微热切一些的,便只有这一个话题,然而今天她瞧起来烦闷极了,是摇了摇头,
“和我的裙子并不匹配。”
她没有说下去的意愿,朗索克便不知道如何继续这个话题,当舞台上的男演员吻上女演员的额头,希雅皱了皱眉头。
这故事禁忌而跨越伦理,男主角比女主角长了十几岁,爱的隐忍又难堪,希雅在这一刻突然很希望兰泽尔在,这样她偷偷捏一捏他的手心,或者踩一踩他的脚,也比在这里看不伦不类的西葡演出要好的多。
乐队是西葡请来的,剧作却是维斯敦的名家写的,那名家八成没去过西葡,更不要说懂西葡语,于是整场演出像被意淫出来的异国情调,不伦不类,高傲的维斯敦贵族不喜欢,希雅也不见得喜欢。
不过年年都是如此,连不喜欢和没兴趣都没有什幺大的波动。可她今年好像格外的不耐烦,在第二场落幕的时候,希雅便借口补妆,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走出别苑的小小剧场,空气便清新了许多,也许是因为没有那些贵族在,又或者是蹩脚的西葡演出。
殿下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腰,往喷泉池走过去。
别苑确然是个好地方,传闻朗索克原先是想将这里送给希雅做庄园,被皇后拦下了,最后仍旧作为王室的私家园林。在维斯敦这样气候不讨喜的地方,喷泉池边会开满粉或者紫色的绣球,确然是一种奢侈。
希雅坐的十分优雅,和她方才在宴会厅里并没有什幺不同,不过当她的目光扫过视线所及的地方,确定了没有任何人在,殿下便偷偷的,将那只亮晶晶的鞋子脱下来,踢到一边去,在喷泉池边,毫不在意地晃了晃自己光裸的脚。
单纯为了得体去束缚自己的身体,总会让人觉得有些不值当,希雅偏了头,阳光撒在喷泉池上的水花,变成一派晶莹,维斯敦过分羞赧的太阳在这里倒是相得益彰,并没有因为太多的光源,而让喷泉池刺眼得让人无法欣赏全貌。
她伸出手,摸了摸池子里的水,很凉。
于是她连呼吸都轻盈起来,好像在这个城市,一个人呆着总是要好过于同许多人在一起,殿下光裸的脚趾落在地面上,微凉的,像她小时候跑过的石子路。
她又要伸手去摸喷泉池里的一小块鹅卵石,一团亮晶晶的东西却从远处抛掷进池水里,溅起一小片水花,吓了她一跳。
希雅下意识地低头去看,清澈的池底躺着一枚金币。
在她的身后,陛下背着手,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这是个许愿池,你有试过许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