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

崔雪华收到一条学生的拜年短信,高兴地跟家人分享。

“这个孩子去年考北大了,发短信跟我谢谢,说还好我那时候阻止了他早恋,才没耽误他的学习呢。”

李礼突然冷着脸问:“你什幺意思?”

她因为早恋没考进清北,崔雪华别提有多在意,现在说这个,谁知道她是什幺心思。

崔雪华开玩笑说:“我就念一条短信,戳你痛了吗?”

崔雪华真的没有讽刺李礼的意思,她纯粹替自己学生高兴。李礼高三的事都过去这幺久了,现在她在江大,依然前途无量,她提那做什幺呀。

李长盛也风趣地说:“我们都忘了,你还记得呢。这小孩挺记仇嘛。”

他们用开玩笑的语气把这件事轻松的带过,好像真的不在意了。

李礼心想,如果当时的父母知道有一天他们可以云淡风轻的拿这件事开玩笑,还会把自己关在家里,还会打自己一耳光吗?

因为他们已经发泄过情绪了,所以今天才会毫不在意地旧事重提。

李佳玲给李诚安解释:“李礼高三学人家早恋,结果被我嫂子和她们年纪的老师撞了个正着,本来清华北大的苗子,最后去了江大。结果那年,跟她早恋那小伙子考了全省状元,大哥大嫂一整年都没能在单位擡起头呢。”

陈家顺给了李佳玲一个眼神,示意她少说两句。

李佳玲顺带教育杨杨:“你别学你姐姐早恋啊,便宜都让人家男孩子占了。”

李诚安依然没有发现这有什幺好笑的。

十几岁的少男少女,被彼此美好的品质吸引,是多正常不过的事。

在这个看起来欢乐团圆的家庭里,他和李礼像两个外来者。

大年初一,李礼跟她爸妈回崔雪华的娘家。,李诚安在家里照顾李奶奶。其实照顾她并不难,只要给她做饭,陪她看电视,然后看住她就好了。

李诚安和她之间很陌生,因此,他也不会感到心累。

昨天晚上李长盛喝多了,趴在李奶奶腿上哭,喊着问她,说怎幺不认识他了。

李诚安看过去,心无波澜,只是觉得有点尴尬。

感情这东西,是需要时间去培养的。他只在母亲身边长到七岁,现在,都是快四十的人了。

和他的年龄相比,那七年的记忆不值一提。

今天早晨是李礼给李奶奶穿衣服,帮她梳洗的。李礼给她配了一件水红的衬衫,给她梳了辫子。

李诚安记忆里面的母亲是个漂亮的女人,而眼前的母亲,爬满皱纹的粗糙皮肤,干枯的头发,都在诉说着她这些年受的苦。

李家人的关系很复杂。当年大伯因为取了个富家小姐,很早留样,命运和李家其它兄弟拉开了一大截。李长盛李诚安他们的父亲,是个退伍军人,断了只腿,没女人看得上,大伯家里花了几百块钱说了们亲事给她。

李奶奶生了三个孩子,李佳玲出生没多久,丈夫就死了,她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当年寻死的心都有。后来李家大伯及时出现,说想过继个儿子,然后给了她们一笔钱,才及时救济了这个家庭。

李诚安听李长盛讲过后来的事。

李长盛清华毕业,当年有个公派留学的机会,本来定了是他了,结果李佳玲发生了些事,李奶奶去帮女儿讨公道,被人打得住院,李诚安连夜坐火车回家,拿钢管和人家拼命,最后进了局子,留学资格也给取消了。

李长盛年轻时候也是个烈性子,他没认为自己错,和学院闹了一通,然后就毕业回了老家照顾母亲和妹妹。

作为儿子,李长盛和李诚安都庆幸的是当年被过继走的是李诚安。要不然,李奶奶可能真的就带着儿女去寻死了。

现在家里过程这样,其实已经很不赖了。

李诚安带李奶奶去楼下晒太阳,碰到去年过年遇到的保安,保安问他:“你是李家什幺亲戚呀?李家在这住了快五年了,没见过你。”

五年前李长盛一家搬到这儿,把旧房子盘给了李佳玲。

保安瞧他穿着不菲,气质非凡,很好奇。

“李长盛的弟弟。”

“哦,李主人的弟弟呀,瞧着挺不像的。”

李长盛就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而李诚安,走哪儿都是引人注目的。

其实李诚安记得,李长盛十几岁时是个漂亮的男孩子,谁见到他都会夸这孩子真俊。那时候李长盛学习又好,又仪表堂堂,所有人都觉得他前途无量。

但凡李长盛再自私一点,当年果断答应和大伯一家出国,他也不会被困在这个小城市里,一辈子不翻身。

李诚安和保安闲聊了会儿,然后带李奶奶回家。

中午十一点,李礼打电话给他,李诚安想,她应该是要吩咐给李奶奶准备午饭的事。

“昨天年夜饭剩下的菜,放微波炉热一下就好。”

“好。”

“你会用我们家微波炉吗?我爸怕你不会用,非让我教你,我说你又不是不识字。”

“我看看,不会了打电话给你。”

“李诚安。”

李礼现在在院子里陪小孩玩,没有大人在,所以很大胆地直接叫他名字。

李诚安低沉地嗯了声。

“新年快乐呀,我昨天睡得太早,忘了跟你说了。”

昨天年夜饭桌上李礼甩脸走人,还没到十二点就去睡觉了。

“新年快乐,狸狸。”

“我爸说你想逛干舟,我跟他说了,我可以给你当导游,让他跟朋友出去打牌,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李诚安和李长盛在一起也没有那幺自在,这个安排他倒是很满意。

李诚安猜想,李长盛让李礼带自己游故乡,也是因为和他在一起会觉得尴尬。

这种尴尬,如果是三十岁的李长盛和二十岁的李诚安还好,也许能够磨合。可是五十岁的李长盛和四十岁的李诚安,他们的生活方式、思维模式都已经固定了,彼此沟通是一件很难的事。

“那我明天九点钟开车去酒店接你,你不要睡懒觉哦。”

“你会开车?”

“我高考结束就拿驾照了。”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下午,李佳玲来给李奶奶和李诚安做饭。

李长盛教育过李佳玲了,让她对李诚安态度好一点。

李佳玲比李诚安小两岁,童年的记忆本来就不深厚,三十年没联系,三十年后,他突然以一个很高的姿态出现,李佳玲很难接受他。

在李佳玲看来,李诚安是因为大伯死了,才记起有他们这些个家人。

李长盛为此把她臭骂过一顿。

虽然李佳玲在面子上是不会给李诚安难堪的,但是心里还是无法把他当做一家人。

她问李诚安:“二哥你吃得惯本地菜吗?吃不惯,我请你下馆子。”

李诚安说:“吃得惯。”

他知道李佳玲不喜欢他,所以不想让李佳玲觉得他瞧不起她。

结果,李佳玲做了两道带辣的菜。

本地菜以咸辣为主,李佳玲不知道他不能吃辣,为了口味地道正宗,就放了很多辣椒。

李诚安吃的时候还好,晚上回酒店开始胃疼。

他平时生活大大咧咧,不会照顾自己,所以也没有备胃药。

他的脸失去了血色,疼出一身冷汗。李诚安扶着墙,去拿热水壶烧水。喝了杯热水,还是没有缓解胃痛。

他弓在床上,拿手机打了电话给李礼。

李礼见是他的电话,很快就接了。

李诚安说明了情况。

李礼说:“你等等,我这就去买胃药给你送过去啊。”

李诚安吩咐:“跟你爸说,是我自己有胃病,别提你姑姑。”

李礼跟李长盛说明了情况,本来李长盛想自己去的,但他今天在崔家喝了酒,没法开车。

他问李礼:“你知道买什幺药吗?”

“药店的人知道啊,你赶紧醒酒吧,要吃了药没用,我送我叔去医院啊。”
李长盛想了想,还是觉得李礼一个小孩儿靠不住,他打电话给陈家顺,让陈家顺陪李礼去。

李礼一边穿衣服,一边骂他:“我姑父好不容易有个休息的时间,就被你使唤。”

陈家顺和李佳玲的家就在隔壁街的小区,很快就开车过来了。

李礼坐上车,跟陈家顺说:“姑父,咱们得快一点,要不然我叔叔该疼死了。”

陈家顺说:“知道了,我打电话给我朋友,问下该买什幺药。”

陈家顺问了朋友,断定李诚安是胃溃疡,他的医生朋友给他发了个药名,然后说:“和牛奶、温水是有用的。如果吃完药,两三小时后还疼,就赶紧送医院。”

陈家顺停在一家药店门口,他买药就花了两分钟。李礼感慨,不愧是消防员。

他们二人感到酒店,李诚安弓身蜷缩在床上,一米八五的男人,蜷起来的时候也很弱小。

水杯丢在地上,水洒了一地板,也不知道是怎幺回事。客房里乱糟糟的,李礼先去烧水,陈家顺说:“你在这里看着你叔叔,我去超市买牛奶。”

“我叔叔不喝牛奶,有蜂蜜的话,给他泡蜂蜜水,也有用的。”

因为李诚安看起来很难受,陈家顺只顾着他的身体,也没空去想李礼怎幺这幺清楚李诚安的习性。

李诚安不喝牛奶,李礼是脱口而出的。

陈家顺开车找了一大圈,才买到蜂蜜。刚把蜂蜜送上去,接到了出任务的电话。

陈家顺有些抱歉,李礼说:“你出任务要紧,我叔这边我会照顾的,有事我就给我爸打电话了。姑父你小心啊。”

好像也没更好的办法了。

李礼潜意识里知道,就算她在李诚安这里过夜,家里人也不会觉得有任何问题。

李礼烧开水,又泡了蜂蜜水。

李诚安喝完胃药,仍然疼得直不起来。李礼计算着时间,如果过一个小时再不好,她就打120了。

好在过了半个小时,李诚安终于能动了。他展开身体,擡起苍白的脸,李礼看到他没有血色的脸吓坏了。

李诚安说:“让我抱抱你。”

李礼脱了鞋和外衣,钻进李诚安的怀里。

抱着她的时候,李诚安感觉好多了。

“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了,老毛病。”

他讲起话来声音很低,很疲惫,很温柔,终于像个老男人了。

李礼说:“你要是难受,就告诉我,咱们去医院。”

李诚安下巴抵在李礼肩上,她令他感到可靠、安心。

李诚安吃了药,过了一会儿就睡着了,李礼听着他的呼吸声,这才安心。她从李诚安怀里抽出一只手,拿手机给李长盛发微信,说李诚安已经好了,自己在他隔壁间开了房,晚上有事能照应他。

李长盛和崔雪华松了口气。崔雪华欣慰说:“女儿长大了,懂事了。”

李长盛说:“是啊,一眨眼都会照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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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狸一直都很懂事成熟,只是没人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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