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可是，如果我走了，那幺我就欠下了几个天大的还不了的人情给十四爷。山神庙中被搭救是一，获赠貂皮大衣是二，搭车到怀来是三，拿走这幺多钱，终身有靠是四。   我憎恨欠钱的感觉，更加憎恨欠人人情。

遇见十四爷之前我欠下的最大人情债是高中时一位同学的。高二的时候我因为打篮球腿部骨折，可是学习又不能落下，怎幺办？   我同桌自愿担负起了送我上学的重任，一个半月的时间里，每天先到我家，把我接到学校。   当时我只觉得很惭愧，同学却很随意。

可是如今十四爷这样安排，这个恩情太大了，而且根本没有机会还了。

我该怎幺办？   是留下来，尽心服侍，冒着一生圈禁的命运，还是转身离开。

恍惚之中，十四爷已经把银票塞进了我兜里。   “走吧，以后若是有缘，咱们还能再见。”

李安牵住了我的手，往门口走去，一步，两步。

我迷糊之中回头看了一眼十四爷。他坐在那里，紧闭双眼，双拳紧握，雕塑一般美感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汗珠一滴滴滚落。

我忽然明白了，十四爷他并不想让我走，他想让我留下来，他希望我能留下来陪他，陪他度过这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可是十四爷的理智克制住了他自己，他希望我能幸福，他把我的幸福放置于他自己的幸福之上。所以他让我离开，并且尽他所能，在短短的一个时辰里替我安排好了一切。

这不是普通的克制，他是天皇贵胄，金枝玉叶，别说他现在还是大将军王，固山贝勒。就算有朝一日，他被幽禁了，夺爵了，下狱了，甚至砍头了。在这个时代，他的地位也不是我可以企及的，他明明可以一句话就让我留下来的，可是他却主动让我离开。

这是多好的人哪，这样的无条件对我好的人，除了我妈妈，他是第二个。更不用说，他和我毫无血缘关系，之前根本不认识，我也没有给他什幺回报。

如今，我已经很可能是永远的离开了我的妈妈，成了个不孝之人，每每思念至此，我都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再想想妈妈该是如何的思念与我，我都感觉喘不上来气。

如今若是我再离开十四爷，那我岂不是成了不义之人，不孝不义，我还有什幺面目活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我的留下能让十四爷好过一点点，不要很多，一点点那就够了。   就算要为此赔上我的一生，我也不在乎，反正我也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我的命本来就是十四爷给的，我再赔给他，又有什幺可惜的呢？更何况在这个蛮荒的，弱肉强食的，丝毫没有人权，法制，平等，的世界里，在这个离开北京城七十里就要小心成群马贼的世界里，离开了十四爷，难道我的命运一定会更好幺？   那时我可是什幺都没有了，留下来至少我有十四爷。

我再不犹豫，松开李安的手，我转身跪在地上，给十四爷磕了个头：“奴婢不愿意走，十四爷对奴婢有再生之恩，奴婢愿意一生伺候十四爷，无怨无悔。   因为十四爷身边比哪里都好。”

十四爷，没有吭声，良久，叹了口气，“难为你有这片心，真是个傻姑娘啊。   再说什幺话，倒显得我矫情了。也罢，那就一起进京吧。”

此后一路无话，离开了鸡鸣驿，又行了两日，来到了西山，也就是石景山。   在这里十四爷的三百护卫留了下来。他在这里见了专门来迎接他的文华殿大学士，尹泰。

见了尹泰以后，十四爷告诉我，于情于理，他一进京就要先去干清宫，既是谒陵，也是面见新君。

所以进了京城以后，我和秋娟，蔡蕴斗他们先回府邸，不用等他。

十四爷府在鲜花胡同，到门口的时候，一下马车就觉得气氛不对劲，门口站满了兵丁，虽说门口肯定要有卫兵，但是这幺多卫兵还是颇为不同寻常，气氛十分肃杀。

进了门，秋娟他们自回本屋领差去了，我得了话，说十四爷的福晋要来看我。

我心里有些紧张，不知道该说些什幺。

没多久，却见到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旗装美妇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旁边有丫鬟簇拥。

我心下知道，这是十四爷的福晋到了。

我赶紧起身，努力回忆着电视剧里的样子，给福晋道了个万福，“英莲给福晋请安了。”

福晋一下子笑了，旁边的丫鬟也都抿嘴而笑，“你道万福的姿势真是怪。”   福晋温言道。

我心底有些慌乱，福晋却说，“不忙不忙，你本来就是第一次进府，不知道具体规矩也是正常，这些都是小事，咱们家招丫鬟最重要的就是人好，至于具体的礼数，只要知道上下，大小，尊卑之分，就成了，还有就是在外人面前要有礼数，不能丢了爷们的脸。   至于说在家里，可以放松，不用那幺拘谨。”

说罢，福晋坐在了椅子上，拿起了一个橘子，剥了几瓣，递给了我，“吃吧。   昨天我就听报信的人说，爷们在庙里救了一个女孩。我心说，这真是菩萨的旨意，不枉我天天在家里吃斋念佛。今天你刚来，也乏了，你先暂且去桂枝儿的房间住，让王福带你去。等到明天爷们从宫里回来了，咱们再去顺天府办手续，给你讲规矩，领衣服，分配差事。   你先歇下吧，我去看看其他人去。”

王福领着我来到了内院的桂枝的房间，里面收拾的十分干净，被褥什幺的都是现成的，我也确实累了，也就睡下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突然被窗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人声给吵醒了。

不知道多少人都在传说   “大事不好了，主子在先帝爷的灵柩前大闹痛苦，不肯给皇上下跪，最后是八爷出面这才下跪。   龙颜大怒，主子爷被扣在宫里回不来了，听候发落。”

真如晴天霹雳，我想到这一天可能会来，但是没有想到这一天这幺快就来了。